我話甚至還沒說完,曾二郎的身子就暴漲到三尺高,他站在我面前,龐大的身軀帶來了極為可怕的壓迫感,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變得不似人形。
隨后,他向我伸出了手,我的腦袋在他手里就好似一個(gè)小橘子一樣,看他這架勢,似乎打算直接捏爆我的腦袋。
我不閃不避,輕飄飄的說出了下半句話:“她的妹妹很擔(dān)心她,托我來看看是怎么回事。”
曾二郎的手忽然定住了。
在我七竅之中,悠悠飄出一縷縷腥紅的霧氣,但卻沒有任何攻擊性。
這是胡倩先前上身殘留下來的妖氣。
在得知曾二郎就是灰仙的那一瞬間,我就在心底悄悄默念請神咒了。然而,這仙家洞府隔絕了內(nèi)外,胡倩根本沒有任何回應(yīng),跟沒有將目光投向我。
不得已之下,我只能想出這個(gè)辦法。
好在有效。
曾二郎臉色變得陰晴不定起來,這精純的胡仙妖氣,做不了假。而且曾二郎若是熟悉胡太奶,也能分清這股妖力不是來自于她。
我繼續(xù)說道:“胡倩,聽過這個(gè)名字嗎?她現(xiàn)在落堂南粵,我是她堂口弟馬,親面,欽點(diǎn),專程從南粵走的這一趟?!?p> 說完,我從饕餮袋里邊拿出之前的飛機(jī)票,在曾二郎面前晃了晃。
曾二郎一愣,身子慢慢地恢復(fù)原狀,冒出一片白色的蒸汽,皮膚就像是煮熟的蝦一樣鮮紅。他一把從我手里拿過機(jī)票,低頭仔細(xì)端詳。
“還真是,”曾二郎咕噥道:“沒聽說過胡太奶有個(gè)妹妹。”
我佯裝苦笑,說道:“您也知道,我這做弟馬的,就是仙家的奴才。堂口的胡仙發(fā)了話,我豈敢不照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您行個(gè)方便,成不?”
曾二郎抬眼,面露懷疑,說道:“怎么,你跟王世龍不熟?”
“不熟?!?p> 說這兩個(gè)字的時(shí)候,我表面云淡風(fēng)輕,不以為意,但實(shí)則手心攥出了一把汗。
我就是在賭,賭灰仙和它的徒子徒孫這些年都沒有離開過仙家洞府。
曾二郎沉默了良久,讓我心跳得越來越快,就在我以為自己要露餡兒的時(shí)候,他忽然問道:“怎么,你倆爺孫,還能不熟?”
聽到這話,我不僅沒有驚慌,反倒松了口氣。
“隔著一輩兒呢!我南方長大的,打小就沒回過這邊,怎么可能熟得起來?”我說道。
王世龍是我爺爺這事瞞不過去,但曾二郎問這話,就說明他不知道外邊的情況,不然他就不會(huì)問這么一句。
果然,曾二郎繼續(xù)追問道:“那你口音咋北方的呢?”
他越是懷疑、越是追問,我也就越能篤定他沒有出去過,至少近幾十年沒有出去過,因此心里反倒輕松了幾分,說道:“家里人都是北方口音?!?p> 曾二郎臉色變得猶豫不定起來,似乎在考量著什么,我當(dāng)即趁熱打鐵,說道:“我要折在這里了,堂口那邊沒法交代,胡倩肯定知道這兒出事了,指定會(huì)親自來找她姐;但你要放我回去,我還能糊弄她幾天,拖延一段時(shí)間,但前提是我要清楚胡太奶到底啥情況,回頭才好撒謊,不然沒說兩句就露了底,我還不如死這兒呢。”
曾二郎冷笑一聲,說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我憑什么信你?”
我聳聳肩,說道:“您若不信,那我也沒辦法。”
曾二郎眼珠子轉(zhuǎn)了起來,似乎隱約有了些怒氣,我當(dāng)即扯開話題,擠出一絲諂笑,說道:“還沒請教閣下尊姓大名呢?”
“你不都猜到了嗎?”曾二郎像是覺得沒趣,撇了撇嘴。
我假裝佩服,說道:“那可沒有,要不是您主動(dòng)說,我還真看不出來,不得不佩服您修為高深。和那黃皮耗子一比,您在天上,他在地下?!?p> 說著,我還沖他豎起了大拇指。
曾二郎說道:“拍什么馬屁?拍馬屁也沒用?!?p> 但他說是這樣說,但嘴角也忍不住揚(yáng)起。
和仙家打交道的方式我早就摸得門兒清了,這些仙家雖然個(gè)個(gè)性格看似喜怒無常,多疑多怒,但實(shí)則都是真性情,愛聽好聽的。
說好聽點(diǎn),就叫赤子之心,說難聽點(diǎn),就是熊孩子。
為了激他,我繼續(xù)說道:“實(shí)不相瞞,我先前在南粵,也遇到一位灰仙,口吐人言,但還未化形。它就遠(yuǎn)不如您,不過它消息靈通,南粵就沒有什么事情能瞞過它的耳目……”
我話還沒說完,曾二郎就受了激,哼了一聲,說道:“消息靈通算個(gè)屁?那是道行最淺的家伙,才會(huì)拿出來夸耀的!你可聽好了,咱這一脈,自灰仙老太爺創(chuàng)教以來,世代最擅長逆天改命、布陣、圈運(yùn)、搬遷、填海!”
“那些號(hào)稱鐵口神算的,都比不過本座一根汗毛,他們推算不到的卦理,本座都可以占卜到,甚至能卜算到天機(jī)!”
我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恰到好處的奉承道:“那這仙家洞府,一定也是您的手筆吧?難怪如此恢弘神異,外小里大,別有洞天!”
曾二郎嘴角向下,但臉卻是在笑,看上去頗有些得意。
眼看著吹得差不多了,我見縫插針說道:“就是不知道,仙家您是否愿意給小的行個(gè)方便……”
曾二郎臉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只聽他說道:“油嘴滑舌,你真是王世龍的孫子?他可是一塊又臭又硬的牛皮糖,沒個(gè)好臉色?!?p> “都說了,不太熟?!蔽倚χf道,“您看,我見胡太奶一面,對您百利而無一害,回頭我也好交差,您也不用擔(dān)心胡太奶的妹妹來打攪,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曾二郎沉吟半晌,最后說道:“這事我得算一算。”
算一算?
我愣了愣,只見曾二郎忽然從他那簡樸的麻布短衣里邊掏出一個(gè)龜殼,上邊滿是裂紋,隨著他輕輕搖晃,里邊傳出嘩啦啦的金屬碰撞聲。
他極為有規(guī)律的搖晃了三下,口中念念有詞。有那么一瞬間,我感受到他身上高渺的氣場,好似俯瞰一切的無形大道,在此刻凝聚與這小小的龜甲之中。
嘩啦!
曾二郎猛地往手心倒出了里邊的銅錢,只見三枚銅錢靜靜地?cái)傇谒氖中纳?,好似早已注定好的命運(yùn)一般,一動(dòng)不動(dò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