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楓信札（6）1996.11.29
曉薇:
生日快樂!
哦，天哪，你能想像當你把一紙哀愁揚進風里，回首處卻見你夢中的伊人正站在那如雪的梨花樹下望著你的那種驚喜嗎?
哦，上帝，打開信箱，一見到“寒楓”那兩個字時，那種感覺就立刻淹沒了我。本以為你早已把寒楓忘記(請原諒我這么說)，本以為你已不在那兒工作，本以為……可是上帝竟是如此地垂憐于我啊!......
朋友，展讀你的靈思，那字里行間的神韻便牽動了我心底的弦兒，在如水的月光下輕輕地吟唱！雖然命運一次又一次遺棄了我，可是冥冥中卻依然有位善良的天使在為我賜福，我?guī)缀跻獰釡I盈眶了。冬日的風已經(jīng)吹起，正是楓葉凋零湮滅的時節(jié)，而你，哦，一個遠方的朋友，卻寄來了這么深重的祝福！哦，曉薇，讓我怎么感謝你呢?你明白嗎，這于我實在是太意外、太幸福了!
生日，一個朋友的生日。你知道嗎?我都要比你還激動了，曉薇，生日快樂!
可是你的信實在讓我擔憂，你問我：寒楓，如今的你是否已振作起來面對現(xiàn)實?那么我也要問一句：曉薇，是否如今的你已完全走出了昏暗的陰影，把陽光握在了手中?我的答案是十分又十分的肯定，是的朋友，我已經(jīng)建立起新的自信，勇敢地面對現(xiàn)實。曉薇，你的答案一定與我的一樣，對嗎?我好希望，好希望。
踏著月光，在夜風里獨自一個人漫步，身邊依然是你的輕語。夜風那樣的寒涼，然我心溫暖。我正在想，是否你也正在漫步于初冬的晚風中?你是否聽到了那楓林低低的吟唱——輕唱著我對你的祝福?是否看見了那星兒正調(diào)皮地向你眨著眼睛?——那可能正是我呢！你是否還看見了遠方的燈火正為你指引著朋友的方向?那撒著碎銀的河面啊，如同我心靈之河！那橋上啊，是你久久俳徊的身影……
可是，我還是感到了冷風的寒意。你說，你正生活在一片可悲、可憐、可嘆的空白失落中，你說，你正為了生活而生活，你說……你還說……不！曉薇，看你的信，我心刺痛！朋友，堅強起來！曉薇，堅強起來！平凡無可厚非，其實誰都是平凡地生活著的?？匆豢茨闵磉叺娜耍皇菃?然自卑，我們絕不要！曉薇，下面是我摘錄的近期的日記，如果能與你共勉，能予你一些啟示，予你一些信心，予你一些堅強，足慰吾心！
......
來到礦上，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殘酷。一切美好的夢想又一次被無情地擊碎。在這個世上還有誰能理解我?還有誰會關(guān)愛我?
本以為礦上不錯，可每天都要下井，雖說是技術(shù)員，其實還不是給頭們打下手，被他們使來喚去的?人情冷暖更不堪言，那個宿舍我更不想回，冷冰冰的，哪里像我的宿舍?和他那么難處，那么難!
算了，我已盡最大的努力了。我說：我已經(jīng)把心剝給了你，如果你不能理解，我也只好一個人站在橋頭，看著那暮日落進西山，而后，一個人獨立離去。(我失去了一個朋友，從小學到現(xiàn)在，親如手足。可是幾年分別，再相見時竟不歡而散。解釋的信寄出有一個多月了，可仍不見回音?？磥磉@份緣是到了盡頭了。我心沉痛，然，奈何？)
《少年維特之煩惱》讀完。自己實又是一個十足的維特，多愁善感，脆弱，而又身陷困境。(這是11月5號的日記，那幾天可算是低沉到了極點!)
寒江秋雨，冷月清輝。臨江而吟，對月而歌。忽一紙飛鴻，江邊而落。雙魚書簡，月邊而來。展紙而觀，欲求一腔歡喜，奈何兩行清淚！楓之浪漫故是一說，然楓葉凋零、湮滅之時，有誰憐淚?唯有自己而已!
時是三秋，每每走在林間，落葉翻飛，翩翩如蝶。但求與一知己共感那種神境，然知己又在何方?想想自己，真是悲涼。正如張之所言：默默暗出塵。誰能知我?(那段日子把自己搞得傷之又傷，悲之又悲，幾欲悲絕！)
秋吟《天涯孤旅》：秋風勁/楓華烈/卷漫天紅焰/燃盡天邊星月/臨秋水/歸帆遠影/指長空/南來歸雁/淚眼問/又是誤識？！
霜似雪/一染江天/沉碧月/風送笙歌/星正寒/烏龍欲墮！/一懷濁酒/兩行清淚/小窗殘燭/幾回燈花落/眉又鎖/明鏡中/青絲飛雪！
天涯孤旅/鐵簫語于西風/殘了峨媚山月/再揚鞭/雕鞍又跨/驚回首/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問天上嫦娥，游子魂歸何處??
(注：這一段時間里，一味地傷感終于促成了這首詩詞的誕生。但我寧愿沒寫過這首詞。)
楓，點染出秋色中最壯美的一幕。然誰又看得見、那楓葉上被蟲子噬咬過的累累傷痕?誰又看得見楓的孤單、單薄、脆弱，還有在深秋之后不得不消失的無奈悲涼與凄美?
我的天空，月亮永遠不會圓。那片陰云永遠也不會散去。哦，回歸吧，浪跡于紅塵的精靈，回到那片屬于你的夢之園吧！
這世界實在是太不公平了，有些人吃苦耐勞卻只能挨訓，倒是那些會逢迎的人出盡風頭。還有一件事，編寫措施。第一遍我寫得不太認真，管理組的人說“這通不過，重抄吧”一句話就讓我又忙了整整一天，而且一筆一劃地給抄了一遍。可送過去給科長批時，說有些地方要改一下你送到管理組去吧?？晒芾斫M的辦事員一點也不負責任，拿起筆就在上面涂涂改改，再送給科長，科長開口了“這哪象是措施，重抄一遍”見鬼！你想象一下當時我的委屈和氣憤，我差點就把措施摔到他的臉上！
然而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頭?老老實實地回來重寫，雖然抄的時候一萬遍地詛咒科長和那個辦事員一下班就撞到車輪底下去，筆也摔了好幾次，可是措施還是一個字也不能少地寫出來，第二天，再規(guī)規(guī)矩矩地送到科長面前。
差點把自己丟了！別再寫什么《天涯孤旅》了，如果命運將我遺棄在冰川雪嶺，我便攀上那峭壁去摘那石縫間的雪蓮！如果命運將我拋進荒無人煙的沙漠，我便要在沙漠中找到綠洲！
人總有弱點，能夠戰(zhàn)勝自己弱點的人才配做人?，F(xiàn)在親人和朋友遠在天邊，只有自己去獨立奮斗!這是一個挑戰(zhàn)。自問:你是做強者，還是自甘懦弱?回答:強者！否則你就不配做任何人的朋友，不配去愛任何一個女孩子，不配做一個人！人的缺點總是在尋找機會抬頭，總是企圖左右自己，拋棄理智，而一味地選擇一種任性的傷感，從而使自己進入一種惡性循環(huán)，不能自拔。
人生路上，任何風雨都只能自己去獨擋一面，自己就是自己的主宰！至于理想主義、浪漫主義、和少許的完美主義，必須控制在現(xiàn)實主義之內(nèi)，否則你必然葬生在時代的車輪之下！
而“寒楓”這名字不應再繼續(xù)使用下去，要改！
朋友不能幫你，幫也是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扶你一把，僅此而已。如果自己不能戰(zhàn)勝自己，朋友的扶也是白扶，且不配人家扶!
勇敢地面對生活吧，微笑著面對生活吧，你曾經(jīng)這樣勸過別人，現(xiàn)在你應無愧于對別人的這些規(guī)勸才是。
“勿與環(huán)境為敵”，你可以偶而發(fā)一陣“神經(jīng)”，但絕不能胡鬧，認為自已就是一葉寒楓，必將于深秋的冷風中湮滅。你應該做傲雪的寒梅！若是讓弱點占了制高點，那就把它們打下去!別無選擇!
你依然可以看書、聽音樂，你依然可以練筆、尋求煩雜之外的寧靜、浪漫，但有一點，你必須是樂觀的，而不是消沉！
計劃：
?。?）寫作，必須公認才行，自我陶醉一錢不值。
?。?）拿到大專文憑，這是最低的標準。
?。?）工作要搞好，和領(lǐng)導的關(guān)系要處理好。
這就是路。一條現(xiàn)實的路。而不是整天無病呻吟的所謂浪漫。至于寒楓，寒楓死了！
終于完成了又一生命中重要的進程，希望不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才好。
......
不知寫了幾張紙了，我真怕你都看煩了。別煩，好嗎?我晚飯還沒吃呢!
朋友，到今天，我的心都沒有低沉過。因為我知道，如果再一味地傷感，我就真的要成為一片楓葉了。
還記得以前你寫給我的句子嗎?你說“曾經(jīng)的迷茫、失落是每個人必經(jīng)的過程。人生于痛苦中深刻，在磨難中成熟……相信自己，倔強的我們不會屈服，用我們癡情不改的信念、向往與真誠，譜寫一部感人的篇章?！迸笥?，可是你如今怎么說你仍然生活于失落之中，生活于可悲、可憐、可嘆的空白之中呢?
正如你所說，命運就握在我們的手中。那么，為什么不去用歡歌笑語來點染我們青春的每一張日歷呢?曉薇，在你生日來臨之際，我想說：曉薇，露出你最開心最開心的笑容，好嗎?
樹林邊的女孩，冬日的夜風好冷，別再站在這兒了，讓我握住你的手，好嗎?我們一起去海邊看日出，看著那艷艷的晨陽沖破深重的海水，噴薄而出，驅(qū)散所有的黑暗和寒冷，而把光明和溫暖灑在我們并肩而立的身上……
最后，以一品梅為題的一首小詩贈送給你，祝你生日快樂！
“幾度北風勁，飛雪點點銀。疏影逐月色，暗香傳伊人。輕折相思意，慢誦水龍吟。遙寄瀟湘處，江邊君自尋！”
另外：慚愧！競忘了你信中說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你很想聽到我的聲音、我的歌聲、我的祝福、我的思索、我的感悟……哦，朋友，我多么愿意現(xiàn)在就能站到你的面前，握住你的手，對你說聲：曉薇，生日快樂！然后用我的歌聲驅(qū)走夜的寒冷！可是天真不從人愿，我沒有錄音設(shè)備。那么寄張賀卡給你好嗎？我知道這一定太讓你失望了，那么再加一張我的照片，這樣夠了嗎?如果還不夠，那……那我就想方設(shè)法錄一盤給你，但是我可不敢保證一定能錄成。哦，說不定哪一天我會突然發(fā)起“神經(jīng)”來，背上行囊，踏上列車，而如夢一樣落在你的面前。那是怎樣的一種情形?
哦，一寫起來就沒完了。好了，再一次真誠的說一句：曉薇，生日快樂！每天、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快樂！
雖改為一品梅，但寫信還是用寒楓吧。其實，只要超越了自已，用什么名字都是一樣，不是嗎?一品梅終究不像正規(guī)的人名，再說別人也會說：怎么寒楓一眨眼就變成一品梅了?
希望你的惠書依然會如夢一樣飄落進我的雙手……只是我希望看到的是一個活潑樂觀的曉薇，(但不要騙我，否則我發(fā)現(xiàn)了就不再寫信給你了。做朋友第一條就是以誠相待，你能答應我嗎?)
字有些寫得太快。肚子不饒人，我該去吃晚飯了。
再見，我的朋友。
笑出你最開心最開心的樣子，這是我最值得高興和感動與欣慰的事!
（生日賀卡：）
樹林邊的女孩:
冬日的夜風好冷，當心會著涼的。握住你的手，好嗎?我們一起去看日出，看那艷艷的晨陽沖破濃厚的烏云，噴薄而出！驅(qū)散所有的寒冷和黑暗，把溫暖和燦爛的光華灑在我們并肩而立的肩上……
曉薇，生日快樂!
今天好冷，是否你又加了些衣服?遠方的朋友，珍惜我們的青春吧，學會照顧自己，珍愛自己，這樣朋友才會為你而開心！
我愿你永遠是我無比瑰麗的夢境，讓我永遠永遠也走不出……
你遠方的朋友：寒楓
96.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