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臨,醉紅樓前錦衣交疊,鶯歌燕語歡笑不斷。
紅緹車駕上的金鈴聲被響徹云霄的絲竹聲淹沒,車夫只得扯著嗓子吼道:“快讓讓,紅緹姑娘回來了?!?p> 馬車穩(wěn)穩(wěn)停下,紅緹在小丫頭的攙扶下下了車。
她剛剛站定,一個醉醺醺的男人便上前拉扯:“我說今日怎么見不到姑娘,原來是伺候別人去了。”
小丫頭見他一副色相,又言語不敬,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滾開!”
連孟先生的女人都敢碰,真是不知死活。
男人被他吼得一個激靈,旋即嬉皮笑臉道:“不就是幾個臭錢么,本公子不缺銀子,今夜你就跟我走......”
話音剛落,男子便被人從后猛踹一腳,摔了個狗啃泥。
“王管家的孫子怎么死的,你該聽說了吧?”
男人趴在地上,扭過臉一看,忙咧嘴笑道:“原來侯捕頭也好這口......”
侯澤冷冷地盯著他,一臉嫌棄,跟醉漢講不通什么道理。
“當街擾民,尋釁滋事,帶走!”
他一揮手,身后衙役即刻上前拎住那人的后領(lǐng)將他提起,反剪雙臂拿繩子捆好。
男子疼得哼哼唧唧,口中罵罵咧咧。
衙役抬腳向他后腰一踹,他即刻便閉了嘴。
侯澤掃了一眼那幾個目光閃躲的男子,看起來是他的同伴,似乎比他還清醒些。
“明日讓他的家人去衙門贖人?!?p> 對付這種不長眼的好色之徒,根本無需避諱!
紅緹淺淺一笑,頷首道:“多謝候捕頭?!彪S后便輕移蓮步,裊裊娜娜地走進醉紅樓。
侯澤立在樓下,仰望著東側(cè)的第一間屋子。
片刻之后,屋子里亮起了燭光,一個女子的側(cè)影在窗紙上隱隱晃動。
“吱呀”一聲,窗戶被人推開。
紅緹探出頭,向樓下望了一望,隨即又緊緊關(guān)上。
“他......還不錯?!泵想x坐在床邊的軟榻上,擺弄著手中的紅臉面具。
紅緹冷笑道:“在我眼里,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
她掃了孟離一眼:“你是例外!”
紅緹坐在妝臺前,褪去頭上的釵環(huán)。
鏡中的女子涂著厚厚的脂粉,紅艷的嘴唇像被鮮血浸過一般。
她吸別人的血,自然也有人吸她的血!
“不是說下個月嗎,怎么突然改到今夜?”
孟離漫不經(jīng)心道:“提前把退路堵死,他就只能聽命于我們?!?p> 紅緹擦去唇上的口脂,譏笑道:“你倒是盡職盡責(zé)?!彼鋈幌氲搅耸裁?,斜了一眼鏡中的孟離:“那兩個人走了?”
見他不作聲,紅緹嘲諷道:“英招大人真是我輩楷模,明知不受主子信任,還這般賣命!”
孟離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紅緹沒有絲毫怯色,徐徐道:“聽說朱厭到營州找什么人,說不定與周家某位故人有關(guān)......”她回過頭,莞爾一笑:“英招大人若感興趣,我可以幫你查?!?p> 孟離一臉漠然地站起身,將面具揣入懷中,冷冷道:“規(guī)矩你懂,你的弟弟應(yīng)該不想替你收尸?!?p> 紅緹的笑容僵在臉上,眼中逐漸升起一股怒火。
她猝然轉(zhuǎn)過身,盯著鏡子里的人影,悶吼一聲:“滾!”
孟離一臉悲憫地望著她,卻用冷冰冰的聲音道:“若想讓你的弟弟好過點,就要學(xué)會控制自己的情緒?!?p> 待鏡中的人影消失,紅緹望著自己猙獰的面容,伸出雙臂將妝臺上的東西一股腦地拂落在地......
......
蘇宅的花廳里,薛神醫(yī)如約而至。
這次他是一個人來的,蘇老夫人和李管家心里踏實了許多。
傷藥還是用一模一樣的瓷瓶裝著,可氣味卻不對。
沒有異香!
纏好了繃帶,薛神醫(yī)把傷藥留在桌上,又遞過來一張方子:“以后我就不來了,姑娘可自行療傷?!?p> 陳鈺瞥了一眼藥方,不用看就知道,是民間常用的金瘡藥。
“我還是喜歡上次的藥,很香!”
薛神醫(yī)淡淡地望了她一眼,背起藥匣就走。
“神醫(yī)留步?!?p> 陳鈺一臉誠懇:“祖母臥病多年,請了多了良醫(yī)都無濟于事,想勞煩神醫(yī)過去瞧瞧?!?p> 蘇銘的祖父蘇衍常出入皇宮為皇子們講學(xué),蘇老夫人做父王的乳母時也曾在內(nèi)宮待過一月有余。若薛神醫(yī)真是御醫(yī),說不定會有一面之緣。
薛神醫(yī)抬眸望著陳鈺,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敢問老夫人高壽?”
“七十有六?!?p> 薛神醫(yī)默然片刻,慨嘆道:“已近耋耄之年,無需再強求壽數(shù),寬心即可?!?p> 他抬腳便要離開。
不愿去......
陳鈺忙攔在他身前:“我想求幾副風(fēng)寒、腹瀉的方子,還有治療凍瘡的藥膏......最好是適合流民的通用藥方。”
薛神醫(yī)驚疑地望著陳鈺,救濟流民也就罷了,還想私自囤藥。
她是嫌蘇家還不夠麻煩!
“姑娘如此行事,老夫人可知?”
陳鈺微微一笑:“要不神醫(yī)隨我一起去后宅問問,順便為祖母瞧?。 ?p> 薛神醫(yī)冷哼一聲,向外間的桌案走去。
桌案上早已準備好筆墨紙硯,他剛進門時就看到了,不想?yún)s是為他準備的......
陳鈺端了一盞茶過來,若無其事道:“不知神醫(yī)在何處坐堂?”
薛神醫(yī)筆下一顫。
“若今后有個好歹,我好上門求醫(yī)?!标愨暯忉尩?。
薛神醫(yī)不語,直到把藥方寫完,才微抬了一下眼皮:“姑娘的心思不必花在老夫身上,老夫與永寧郡王并無往來,只是多年前欠他一個人情。老夫不入杏林已久,此番破例為姑娘療傷,人情已還,今后再無瓜葛?!?p> 他站起身,背上藥匣,又道:“蘇老夫人創(chuàng)下這份家業(yè)實屬不易,姑娘受人恩養(yǎng),當事事為蘇家打算,切勿惹禍上身!”
語氣既像警告,又似提醒......
不是永寧郡王的人就好,她對別人的隱私?jīng)]多大興趣。
......
陳鈺回到芷蘭院,巧蘭正與小丫頭們有說有笑,商量著洞房怎么個鬧法兒......
“蘭姐姐,祖母這幾日身子不好,今晚你代我去她房里守夜吧?!?p> 這是她與蘇老夫人的暗語,每每她有事夜間外出,總會把巧蘭支到蘇老夫人那里。蘇老夫人自會讓人把芷蘭院的小丫頭分派好。
“告訴祖母,明日一早我陪她用飯。”
她本該親自去一趟的,又怕老夫人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