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氣騰騰的桌前,兩人都未曾發(fā)現(xiàn)近處的酒樓欄桿間有一道蒼白的身影。
他俯身那看似親密的一男一女,又見那女子在角落處趁人不注意揭下臉上的面具,他輕輕笑了一笑,自言自語道個有趣兒。
隔得太遠(yuǎn),露出一張并不清晰的臉,但見身影,文淵之已識出。
阿沁略一往外看,瞧見一人離去的背影,他端起茶杯,思忖著要不要告訴勾月她的行動早已暴露。
勾月站起身來,聽到阿沁勸道,“最好不要再跟著他,早日返回鏢局,你上次任務(wù)受了重傷,師傅不會責(zé)怪你?!?p> “為何?”
阿沁沒回答。
須臾茶快涼了,食肆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門外一盞孤零零的紙燈籠覆了一層灰,阿沁瞧著那燈籠,不情愿說,“因為你喜歡他?!?p> 一語道破。
勾月惶惶不安,“胡說八道?!?p> “你若不認(rèn),那也是你的事兒,與我不相關(guān),我只是勸你罷了。”
他與她就此分開。
走開數(shù)十步,阿沁回身看她,那女子早已不在原地。
夜已深了。
文淵之將她帶回房間時,點(diǎn)了一盞蠟燭,桌子離床不近,光不是十分明亮。
他道,“若水姑娘早些休息吧?!?p> 勾月坐起身來,“你以為我醉了?我告訴你,我沒有,我清醒得很?!?p> 文淵之似乎擔(dān)心聽到不該聽的話,轉(zhuǎn)身便走,但那女子比他腳步更快,關(guān)了門折返到了他面前。
“若水姑娘?”
“誰是若水?”
“你?!?p> 勾月笑起來,屋中盡是她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喝多了,忘了自己個的名字?!?p> “那你又是誰?”
我同你說過了。他和她道。
“撒謊,我要知道你真的身份?!惫丛律锨耙徊?,他便退后一步。
直到退到了床前,他踢到了她的鞋履,“你沒有穿鞋?”
這樣冷的天,他竟慌張走開,沒有發(fā)現(xiàn)。
“我有沒有穿鞋,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也沒什么關(guān)系,只是地上寒,屋中也沒有生火,姑娘還是穿上吧。”
“穿不穿的,有什么重要?!?p> “穿上暖和?!?p> 勾月放肆地笑起來,一把將他按倒在自己方才躺下的地方,握住了他的肩膀,他動了一動,發(fā)覺竟很難逃脫出她的手力。
“姑娘想做什么?”
“沒有什么,只是想要——暖一暖?!?p> 她將手慢慢順著文淵之的寬袖伸進(jìn)去,涼風(fēng)掃入,他的手臂也是涼冰冰的。
“我并不能給人取暖?!八麌@了口氣。
勾月還是爬到了他的手肘,直到他的肩膀,“不要緊,我來幫你暖一暖?!?p> 她將暖烘烘的身子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砰砰砰的心跳聲,快極了,勾月傻傻地笑,“你的心,怎么會跳得這么快?“
“活人都會這樣?“
“哦?”
“死人的心才不會跳動?!?p> “我沒說這個,是你的心,跳的太快了吧?“
“有嗎?“
“當(dāng)然,我不撒謊,我聽得一清二楚。“
勾月騰出一只手來繞著他的喉結(jié)打圈,“你的身子,怎么瘦成這樣?是病了嗎?”
文淵之沒有再躲開,這樣冷的夜,他需要一只暖和的手。
她的眸子,是熟悉的,至少眸子是他不討厭的。
她的手掌心,也是他喜歡的樣子。
“我病得很重很重,現(xiàn)在慢慢好起來了。“
“為什么病了?”
“發(fā)生了很多我無法彌補(bǔ)的意外,我沒有保護(hù)好自己最想保護(hù)的人,也不能當(dāng)作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欺騙自己,實在艱難,要是你,你還會快活起來嗎?”
他說起他妻亡時倒在他懷里,她口鼻中流出鮮血,他那時真的拼了命想要救她,可她說,求他放過她。
他那般愛她,敬她,最后她竟求他放過她。
她說她無法再活下去,說每一日對她都是煎熬,實在太痛,她已經(jīng)無法忍受。
她是個不愛笑的姑娘,但最后竟對他露出一個少見的笑,那討好的笑頃刻間擊碎了他多年的籌謀,就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如何,若榮耀權(quán)勢不能與她共享,皆為過眼云煙。
勾月沉默片刻,“那你現(xiàn)在,還想她嗎?“
文淵之不敢回答。
可這彌天的愛意如何隱瞞得了一個嫉妒的女子,“你瞧我,像不像她?”
文淵之果然打量起她,她撐著手臂伏在他面前,反復(fù)問道,“像不像?“
說著,將唇覆在他唇齒間,“是像的,對不對?“
“些許?!?p> 可是得了肯定的答案,為什么她卻更難過了。
她抹了眼淚叫他滾出去,將一個枕頭丟在地上。
女子的喜怒變化太快,文淵之并不覺奇怪,或許他早已看穿了她,她實在淺薄,正面過后就是反面,銅錢兩邊一眼看透,她不是金子,只是一文錢。
文淵之朝外走,還沒等走到門口,身后那女子便貼上來了,“我叫你走,你便走?“
文淵之拿她沒有辦法,“你要什么?“
這一路,她是想要些什么呢?
文淵之非要從她口中逼問出答案。
勾月環(huán)住他的腰,“你,我要你。”
他一點(diǎn)兒也不驚訝。
過去有人跟著他,監(jiān)視他么?也跟她一樣愛上了他么?
她耗盡全力重新將他帶回床上,吹滅了蠟燭,黑暗中撕下人皮面具,那酒水果然不能醉人,只是須臾,她的腦子便清醒了,根本不能使她忘懷他。
他聽見有一聲沉悶落地,卻沒有出口問。
等他的手再次被拉起,是她牽他觸上一處柔軟。
文淵之急急收了手,像是觸了火,十分燙手,“若水姑娘,我要走了?!?p> 勾月說,“你怎么走呢?你走一步我便跟一步,除非我不想要你了?!?p> 他穿著干干凈凈的衣服,帶著外面的寒氣,她卻一件也不著了。
文淵之將她蓋在厚重的被子下,“我要走了?!?p> 來回只這一句話。
她煩起來,將他按在身子底下,“別說了,跟蚊子一樣。“
“就你這歲數(shù)。我還嫌老了呢?!惫丛抡f道。
文淵之氣笑了,“那你引我這年華老去的人做什么?”
“我樂意?!?p> 她去探他的氣息,吻在他唇角,“我就喜歡老的。”
那雙手已經(jīng)勾住了她的后頸,將她帶到自己唇邊,“我在這里,你準(zhǔn)頭不好?!?p> 她模模糊糊快睡著了,若有若無的酒意此時襲上來,她困倦了。
二全聽到,忙上來問,“若水姑娘是怎么了?”
文淵之不再攻伐,在她耳邊安撫幾句,卻沒有放過她。
聲如平常,“燈不小心被風(fēng)吹熄了,她嚇了一跳?!?p> “小文先生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