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常寧安以為,有新的人來了,院子里就不會再像往日那樣冷清,可以熱鬧一番了,可是,她想錯了。
上次因為見宗主時沒行見面禮,被李嬤嬤罰跪在滿是泥水院中,直到常盛回來之后才被扶下去換衣服,從那以后李嬤嬤每次教禮儀都不露面,都是以口述的形式讓常寧安自己摸索行禮,做錯了,就罰。
許嬤嬤說,這是她身為常宗小姐,該擔的責任。
“低頭彎腰,小步快走的方式對尊者表示禮敬,這就是‘趨禮’,走路不可走在路中間,應該靠邊行走;站立不可站在門中間……”
李嬤嬤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出,常寧安按著一字一句認真地去做。
“步子慢了,去外面跪半個時辰?!?p> 半個時辰后……
“步子快了,去跪一個時辰?!?p> 一個時辰后……
“步子不對,一個半時辰?!?p> 常盛在一旁看著,記在心里。
淡竹急得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老婆子分明就是欺負人嘛。
李嬤嬤抿了口茶,冷冰冰地說:“今日就到這里吧,你回房后練練,過兩日若還不會,就讓你那侍衛(wèi)替你跪一天吧?!?p> 話剛落音,常寧安累到直直倒下,常盛立馬跑過去抱起她,帶她回去。
“那個老婆子太氣人了,哼,你可是小姐,她怎么能這樣,總讓你跪著?!钡裾诮o她的膝蓋輕輕地敷著冰塊。
常寧安的膝蓋處青紫一片,里面還混有淤血。
常寧安安撫地笑了笑:“沒事?!?p> “藥。”常盛拿了藥進來。
淡竹也見敷得差不多了,拿著冰袋出去了。
常盛正欲幫她上藥,常寧安身子往后縮了縮,常盛愣了一會。
常寧安接過藥:“我自己來吧?!?p> “嗯,疼嗎?”
常寧安鼻頭一酸,忍住哭腔:“疼?!?p> 常盛哄她:“不哭。”
“對不起。”
常盛知道常寧安在道歉什么,他揉揉她的頭,說:“我信你。”
隨后常盛就出去了。
常盛站在屋頂上,迎著帶點微涼的春風,高馬尾被風吹起。
聽說臨隨被倧澤收為了大弟子,就這下一任宗主培養(yǎng),倧澤還賜予了臨隨無月劍。
常寧安擦著藥,想起了前日里,宗主說的話:“既然是小姐,就要做小姐該做的事,盡應盡的責任?!?p> 她現(xiàn)在,好像有點明白了。
兩日后的禮儀檢查,常寧安完成得很好。
接下來的幾個月,常寧安認真跟著李嬤嬤學習如何做一個大家閨秀,半點不敢怠慢,許嬤嬤也找不到空子冷嘲熱諷。
常寧安一改往日的形態(tài),走路端莊得體,不緊不慢,面上時刻帶著淺笑。
入夏了。
嫩綠的荷葉掛著一顆晶瑩剔透的晨露,“啪嗒啪嗒”地掉在荷池中,暈起一圈圈漣漪。
常寧安偏頭看了一眼,正巧和在池塘岸邊常盛四目相對。
李嬤嬤注意到了,開口提醒:“不要分心。”
常寧安立馬轉(zhuǎn)回頭來,專心插花。
坐在一旁陪同的淡竹早已昏昏欲睡。
荷開滿堂,風乍起,一池飄香。
常盛就站在那里,看向常寧安的目光盡是溫柔,常寧安身著青玉色衣裳,頭上淡藕色的翠珠鑲嵌在濃密的黑發(fā)里,荷池里的花都比不上她半分姿態(tài)。
……
入秋了。
院子外的楓葉又紅了,但這次,站在樹下的人已經(jīng)換了。
常盛抱著念安劍倚在樹下,他一直以來,都是把小姐當做妹妹來看待,可是現(xiàn)在好像都變得不太一樣了,他說不上來。
常寧安在不遠處看了一眼才走,她今日要去點茶,晚點就來不及了。
“今日為何來稍晚了些?”還沒等常寧安進屋,李嬤嬤就開始發(fā)問。
常寧安先是給嬤嬤行禮:“嬤嬤見諒?!比缓蠼忉?“路上有事,耽擱了些?!?p> 李嬤嬤沒有看她,繼續(xù)說:“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什么人該配你,什么人配不上你,你應該懂?!?p> 常寧安神色淡然:“我知道了?!?p> 隨后嬤嬤沒再說什么,開始教常寧安如何點茶。
……
入冬了。
今年院里的梅花開得慘敗,枝頭上零零散散的也沒幾朵。
淡竹冬日里貪睡,常寧安也沒叫她起來,任由她睡去,許嬤嬤和李嬤嬤回鄉(xiāng)探親,過幾日才回來。
常盛守在屋子門前,看雪。
“又一年冬?!背幇才踔煌胄曼c的茶出來,問他:“新做的,嘗嘗嗎?”
常盛看了一眼,接過來一口氣喝了,連上面點了什么圖案都沒有看清。
常寧安愣了一下,然接著被他逗樂了:“這點茶要細品,你這一口全喝了,品出什么來沒?”
常盛老實回答:“沒?!?p> 常寧安:“就知道你會一口氣全喝,等我再做一杯,你可要好好嘗嘗。”
“好”
常寧安回到屋子里,坐到茶幾桌前,認真的重新做了一杯點茶,在描繪圖案的時候她想了一會,不知道點什么好。
常盛這時剛好走近來。
常寧安問他:“寫什么好?”
常盛拿過一邊的紙和筆,沾沾墨水,寫下一個姩字。
常寧安忍不住好奇問:“這是什么?”
常盛看著她,堅定地說:“你?!?p> 常寧安很是驚訝:“這是我?”
常盛點頭:“這是宗……前宗主給你留的小名?!彼J的字不多,姩這個字他從常寧安出生起開始記的,練劍的時候就會用劍去描寫這個字,一遍又一遍。
前宗主……不就是她阿爹嗎?
她強忍著淚水問:“這……這是我阿爹給我取的嗎?”
常盛:“嗯,這是前宗主和夫人給你取的,他們希望你年年平安,年年無憂。”
“可是,可是許嬤嬤和宗主都說我阿爹阿娘不要我了?!?p> “沒有,他們沒有不要你?!?p> “那他們呢?!?p> “夫人……在生下你沒多久后走了,前宗主因為接受不了離開了宗門?!?p> 聽到這里,常寧安自嘲般笑了:“那這跟不要我有什么區(qū)別。”
常盛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畢竟他從前也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孩。
常寧安還是寫上了姩這一個字,然后把茶杯遞給常盛。
常盛品完茶就到外面站著去了,他不理解,倧澤為什么要和小姐說前宗主和夫人不要她了,他更不理解之前那半塊玉佩有什么含義,難道是做了倧澤的弟子才有佩戴的嗎?
次日,常盛去見了一次臨隨,發(fā)現(xiàn)他的腰間并沒有那半塊玉佩。
臨隨問他:“你之前那半塊玉佩真是宗主給你的?”
常盛:“嗯,當年那場比賽打完后我就還給他了?!?p> 臨隨又想起了姐姐的死因,忍著氣問:“那你知不知道那個玉佩的來歷?”
常盛:“不知道”又加了句:“當年宗主收我為徒的時候給我的?!?p> 臨隨思索了一番后,轉(zhuǎn)身就走了。
這一談話,讓常盛確定,倧澤沒有給臨隨那半塊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