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哪去了?”主編聲如洪鐘,一句話就把夢中的周海棠喊醒。
周海棠沒公德心的把傘插在花壇里,用左手抹了抹眼睛,這才回答道:“我馬上回去?!?p> 城北是她熟悉的地方,周海棠轉了兩個路口就看到了出租車,她抬手揮了揮,司機立馬掉頭往她這拐。
她抽空掏出手機,掃了幾眼張濤發(fā)過來的初稿,這才伸手要去開車門。
就在她上車的前一秒,后面突然伸過一只手,擋住了已經被打開的車門。
“嘭”的一聲,車門又關上了。
骨節(jié)明顯,手指干凈修長。
周海棠抬頭,是賀竹年。
“留一下聯(lián)系方式吧?!甭曇魩е⑽⒋ⅲ瑧撌桥苤^來的。
“好,”周海棠干脆的切出微信界面,“我掃你。”
賀竹年拿出手機,手指快速挪動,然后把手機遞過去。
加了微信后,兩人都沒主動說什么。
周海棠盯著賀竹年看了幾秒,才說:“那回頭聯(lián)系?!?p> “好?!辟R竹年紳士的幫她打開車門,目送她上車離開。
俊男美女這種欲語還休的場面,很能刺激出租車司機的神經。
周海棠還沉浸在賀竹年追過來的舉動中,絲毫沒看見司機大叔向她拋過來想要聊兩句的眼神。
最終大叔還是沒忍住,試探道:“追求者?”
周海棠聞聲抬頭,反應了一下,才說:“不是?!?p> “那估計也是對你有意思,”師傅肯定的說:“不然不能追著管你要電話?”
周海棠不想解釋太多,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七年前
賀竹年在這兒附近住了半個月,才發(fā)現胡同盡頭的那個小區(qū)里,竟然開著一家拳館。
他盯著那塊暗紅色的牌匾,上面用金色的漆描了四個大字——周氏拳館。
看那金漆掉色的程度,想必這個拳館有不少年頭了。
他想都沒想就走了進去,接下來的半小時內,在教練的介紹和忽悠下,辦了一張年卡。
然后接連在拳館里面泡了一周。
才把近半個月積攢的郁郁之氣徹底發(fā)泄光了。
因為店面不大,客流量也不多。拳館營業(yè)時間到晚上21點,但下午四五點鐘,其實就沒什么人了。
整個一層拳館,只剩下賀竹年跟前臺的小妹。
為了省電,只開了一半的燈。
賀竹年氣喘吁吁的坐在地上,用幾乎脫力的手拆拳套,慢慢把拳帶解開,這種自虐式的打拳方式,其實很容易受傷。
理智告訴他要適可而止,但每次想到現在家里住著的那兩個陌生人,就控制不住憤怒的情緒。
賀竹年怎么也想不通,那個曾經愛家庭愛妻子的父親,是怎么在母親過世不到一個月的情況下,將別的女人和兒子接到自己家中的。
而他還瞞了自己將近半年。
要不是他臨時起意回家看看,到現在應該還被蒙在鼓里。
而那個女人帶來的兒子,竟然也姓賀。
賀竹年不敢細想,半年前失去母親的悲痛排山倒海的壓過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那里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人在憤怒到極點的時候是說不出話的,或許是想逃避真相,他甚至連質問都沒有,拿著母親留下的不多的遺物,從那個他生活了二十幾年的房子搬了出來。
手上漸漸有了知覺,賀竹年才站起來收拾東西,目光越過簾子的縫隙,看到了東南方漸漸升起的月亮。
今天是陰歷十五,月圓的日子。
角落里的矮柜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擺了些書本,前臺燈光早就關了,應該是下班了。
賀竹年抬頭看了看墻上的鐘——九點一刻。
怪不得。
他慢條斯理往柜子那走去,最上面扣著一本讀了一半的書,好奇的看了一眼,是《小王子》。
王子狐貍玫瑰花的故事嗎?
他抬手想去拿那本書。
“別動!”
清亮的聲音從洗手間的方向傳來,賀竹年抬頭,看見一個清瘦的身影拎著水桶和拖布,正往過走。
腳步不是很快,應該是水桶太沉的緣故。
他知道肯定不是前臺的小妹。身形差很多。
等人走近,才看清這人身上穿著附近中學的校服,深藍色的褲子,白色的短袖,正常的尺碼穿在面前女孩的身上,也有些偏大。
很瘦,是他對眼前女孩的第一印象。
女孩費力的放下紅色的水桶,把炸毛的大拖把杵進去,這才抬頭看向賀竹年。
“前臺先走了,你要是沖澡的話麻煩快點,我拖完前面再去收拾更衣室。”
賀竹年有些驚訝,看著面前身高剛剛超過自己肩膀的小女孩,晶亮的眼睛里閃著潤澤的光,沒忍住脫口而出:“你成年了嗎?”
小女孩顯然沒料到他會有問題,愣了一下,半晌才點點頭,“嗯”了一聲。
賀竹年不信,轉頭看向桌子上凌亂的卷子,明晃晃寫著高二測試卷。
“雇傭未成年工是違法的。”
“你要舉報嗎?”語氣不是很友好。
賀竹年搖搖頭,笑道:“我沒惡意?!?p> 對方看他態(tài)度良好,板著的臉終于放松。
她熟練的涮洗拖布,語氣輕快了許多:“你是周一來的吧,教練說你學的很快,剛才看你打拳,確實比那些練了半年的還熟練?!?p> 賀竹年笑了下:“謝謝夸獎?!?p> 隨后指著更衣室方向說:“我沖一下就出來,不會影響你。”
等他出來的時候,女孩已經坐在椅子上等了,手里拿著剛才扣在柜子上的《小王子》,看的很認真。
等賀竹年走近,她才放下書,右手抓起木質的拖布桿,等了幾秒鐘,再用左手去擰已經發(fā)黑的拖布頭。
賀竹年看著烏黑的水從女孩白凈的手上流下,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每天都來嗎?之前怎么沒看見你?”
女孩頭也不抬的拖走廊,沒回答。
等過來涮洗拖布的時候,才開口道:“隔天來,周一那天我就看見你了,你走的最晚,一直在跟教練說話?!?p> 賀竹年回憶過去一周,并沒有什么印象。
女孩顯然已經料到了,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繼續(xù)說:“那你肯定對跟你一起來的那兩個女生也沒什么印象了?好可惜,她倆可是因為你才辦的卡呢?!?p> 賀竹年看著她費力的擰拖布,彎腰時后背突出的肩胛骨很明顯。
“你一會兒怎么回家?”
“樓上就是我家?!迸⒅噶酥?,然后一手拎著拖布一手拎水桶,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連聲再見都沒說。
第一次見到這么酷的小姑娘。
賀竹年提了背包,臉上有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意,輕輕的關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