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爺爺抬頭看了眼外面，明顯是在說這么大雨，能有什么事那么著急。
“嗯?！辟R竹年點點頭。
他的表情里分明帶著一絲糾結(jié)，但不是因為出不出門糾結(jié)，他知道自己這么擔心是因為什么，正是知道，所以才會顧慮，要不要出這個門。
他從來都是目標明確的人，只要下定決心做的事情，基本都會成功，甚至不會太費力。
他沒經(jīng)歷過，一件事情，如果摻雜太多情感是什么樣的，所以有時候會有些迷茫，好在目標明確，倒不至于橫生枝節(jié)。
可是現(xiàn)在，他覺得，他自己就是那個枝節(jié)。
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靠近，且知道有些事情，如果順應自己的內(nèi)心，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把任何事處理的漂漂亮亮。
他只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那關(guān)。
曾經(jīng)決定幫助周海棠的時候，他真的只是想搭把手，并沒有任何期待。
但現(xiàn)在，事情的發(fā)展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初衷。
他想她開心，萬事都想幫她打算，見不得她的一點委屈難過。
真是可怕的掌控欲。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
賀竹年走的時候只跟爺爺說了一聲，沒驚動其他人。
睡覺的時候賀父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那小子整晚坐在老爺子身邊，老爺子肯定知道，但都十點多了，他不可能再下樓敲門問。
賀正庭在心里默默腹誹，臭小子編瞎話的本事見長，這么晚了下著大雨還往出跑，要不是去找那個小姑娘才怪了。
就這還沒想法，鬼才信！
想到這里他還有點傷心，以前賀竹年有什么事都喜歡第一時間找他討論，他也很享受被兒子崇拜的感覺，現(xiàn)在，他都親自問了，竟然還得不到一句實話。
這種巨大的落差，是個人都受不了。
盡管雷聲不如剛才鏗鏘有力，但雨勢絲毫沒有收斂，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好在此時已經(jīng)過了晚上十點鐘，路上的車輛并不多，賀竹年開的不快，還能分出一絲神志思考。
他在想，剛才在飯桌上，自己到底是因為什么焦慮。
如果當時問他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說，一定是因為擔心周海棠害怕打雷。
現(xiàn)在的話，雷聲明顯已經(jīng)小了，而他在找她的路上，到底是擔心多一些，或是找個理由想去見她多一些，或是都有。
當然，這么復雜的心路歷程，一個小時的時間是不夠的。
賀竹年直到站在門口，都沒理明白。
明亮的燈光從窗戶漫出來，透過雨幕，顯得不真實。
賀竹年剛才下車忘記打傘，短短十幾米的路程，就被大雨淋了個透心涼。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周海棠正在認真的整理筆記，屋外的雨聲太大，最初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接著響了三聲，她才意識到，確實是她的門鈴在響。
可是這么晚了，會是誰呢？
總不會是賀竹年吧！她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搖頭起身去查看。
——竟然真的是賀竹年！
她手忙腳亂的打開門，看到賀竹年渾身濕透站在廊下，已經(jīng)忘了要請他進來。
場景多少有點不可思議。印象中賀竹年好像從來沒這么狼狽過。
“不請我進去嗎？”賀竹年看她一臉茫然的樣子，眼底泛上笑意。
“哦哦哦，”周海棠連忙側(cè)身，讓出地方：“快進來?！?p> 賀竹年熟練的換了拖鞋，大步走進去，直奔洗手間，找出自己之前放到柜子里的毛巾，開始擦頭發(fā)。
周海棠看著他忙活，有些局促的站在客廳中間?！?p> “這么晚過來，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周海棠到底有些擔心，剛才賀竹年站在門前，除了狼狽，臉色也很不好。
賀竹年沒馬上回答，等擦完了頭發(fā)上的水才抬眼看她，語氣柔和的問：“剛才打雷，害怕嗎？”
“??？”周海棠反應過來搖搖頭：“不害怕，小的時候害怕過，后來大一點就不怕了?！?p> “不過剛才雷聲確實大，我感覺窗子都在震?！?p> “是啊，剛才在家吃飯，親戚家的小孩都被嚇哭了，我還以為……”賀竹年故意留了半句，笑著看向周海棠。
周海棠多么靈透的一個人，當下就猜出他想說什么，小聲囁嚅道：“我都說了，我不是小孩了……”
賀竹年立馬無辜的抬手：“我可沒說……”
周海棠平時雖然伶牙俐齒，但一到賀竹年這就發(fā)揮不好，這人仗著自己腦筋好，經(jīng)常在口頭上討便宜。
賀竹年眼看她一臉憤憤，笑著說：“不逗你了，我借用下浴室，沖個澡換身衣服?！?p> 周海棠才反應過來他渾身還濕著：“那你快去！”
末了小聲補一句：“什么借不借的，這不就是你家?！?p> 賀竹年去衣帽間找出一套休閑套裝，說了一句“不用管我，你先忙你的”就進去了。
周海棠盯著浴室門看了兩秒，心想他還是沒說發(fā)生了什么事，難不成真是因為害怕我打雷過來看看。
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大晚上的，又下這么大雨，正常人都不會跑這么一趟。
以她貧瘠的想象力，只能想到賀竹年是不是又跟家里吵架了。但那也不太可能，以她對賀竹年的了解，他不是極端偏激的人，即使真吵架，也不會大晚上下著雨跑出來。
她搖搖頭止住自己紛亂的思緒，回到書桌前繼續(xù)把剩下的一點筆記整理完。
她剛撂下筆，賀竹年也從浴室出來了。
他來到書房，看了看周海棠面前的本子，在對面坐下：“這里雖然是我家，但已經(jīng)借給你住了，當然還是要征得你的同意?！?p> 周海棠“??？”了一聲，才想起是自己之前說的話被他聽見了。
周海棠沉默了很久，才誠懇說：“竹年哥，其實我不介意這個的，我知道你想讓我能自在一點，不希望我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但對我來說，有個地方住，還能吃飽穿暖，不用為錢發(fā)愁，已經(jīng)很好了，我很多年都沒像現(xiàn)在這樣，每天早晨起來不用第一時間確認周志勇回沒回來，喝沒喝酒，我很知足。”
賀竹年很意外的挑了挑眉，沒想到周海棠竟然都明白，他確實有這層意思，他害怕周海棠有負擔，本來幫她就是希望她能輕松些，好過些。
周海棠繼續(xù)說：“也許我有時候會想的很多，也會自卑，但我不會一直沉浸在里面，我也懂你的顧慮，害怕我接受了你的幫助，會不會自尊心受挫或者有負擔之類的，你真的很細心，小心翼翼的照顧著我的情緒，其實不用的。”
“我家里的情況你也了解，如果我要真是那么擰巴的人，也堅持不到今天，我總覺得生活不會一直這樣，我相信努力就會有回報，未來還有很長時間。
我知道你不求報答，但我總覺得，總有一天，我也能成為一個可以幫助你，跟你并肩而立的人?！?p> 賀竹年今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可能真的小看周海棠了。
有些事她不說不代表她不懂，這孩子心思細膩，但又難得的坦率，被環(huán)境影響，但轉(zhuǎn)身又能馬上抽離出來，她不是沒有自尊心，而是太高傲，高傲到不允許自己沉淪，不卑不亢，卻不逃避現(xiàn)實，就像他之前認為的，她能變成今天這樣，猶如奇跡。
她說她想跟自己并肩而行，賀竹年相信那一天一定并不遙遠。
現(xiàn)在想想有點可笑，剛才洗澡還在擔心她是不是不好意思承認害怕打雷，現(xiàn)在看來，是自己太狹隘了，總是習慣以保護者的姿態(tài)對待她，其實這反而看輕了她。
賀竹年想其實我應該多相信她一點。
這孩子心有丘壑，是勇敢且堅強的人。
“真好，”賀竹年拍拍她的頭：“我就說我運氣好，隨便一伸手，就抓上來一顆鉆石?！?p> 周海棠聽出來賀竹年在夸她，有些不好意的的低下頭。
“那我今天睡沙發(fā)行吧，大晚上不想折騰了。”賀竹年不再小心翼翼，直白坦誠，他是心思通透的人，既然話說開了，自然些兩人都輕松。
周海棠比了個OK的手勢：“那我去給你拿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