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jīng)數(shù)月,三人總算到達(dá)離縣城,但是三人并未入城,楓哥帶著寶兒和季小寒往城外一個農(nóng)莊走去。原來他們也并非尋常農(nóng)戶兒女,乃是安陽太守王恒外室的兒女,因母親是煙花女子被養(yǎng)在離縣莊上。自開戰(zhàn)以來,離縣到處都是流匪,正房太太趁亂毒死了寶兒娘,嫁禍流匪,楓哥與寶兒被親信藏在暗格躲過一劫,只能混入逃荒隊(duì)伍往南走。
他們走到農(nóng)莊,田地干旱,雜草叢生,一個老者坐在田埂上嘆氣,忽然見到楓哥他們,一下子站起身,激動的半晌說不出話,“小……小少爺,小小姐,是你們嗎?”
“李叔,是我們?!睂殐盒Φ馈?p> “你們受苦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崩先耸曂纯蘖似饋?。
楓哥和寶兒扶著李叔進(jìn)莊,將他們一路所經(jīng)歷的事情娓娓道來,李叔聽完更是心疼不已,慌忙去廚房尋來一些吃食,楓哥拿起一塊糕點(diǎn)小心遞給季小寒,小寒感激的點(diǎn)頭接過,慢慢吃了起來。這會李叔才有空仔細(xì)打量起同來的這個姑娘,“這莫不是楓哥的心上人吧,長得倒是俊,可惜不能言語,倒是委屈了我們楓哥?!睏鞲缏牭竭@話憋的一臉通紅,使勁摧胸口,喝了口水,尷尬的說,“不,李叔,誤會了,她是我們的朋友,沒有她我們也沒法活著逃回來?!币娂拘『⑽从羞^多表情,楓哥這才松了一口氣,仿佛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發(fā)現(xiàn)似的,又連續(xù)喝了好幾口水。李叔邊笑邊叫他慢點(diǎn)。
回到農(nóng)莊,他們跟著李叔在附近閑逛,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旱情比他們想象的要嚴(yán)重,許多莊戶的地里已經(jīng)是寸草不生,莊上農(nóng)戶也所剩無幾,盡是些老弱病殘,除了年過古稀或尚在襁褓的男子都被召去充軍了。看著田邊幾個摘雜草塞進(jìn)嘴里的孩童,季小寒有些疑惑他們在干什么。李叔有些無奈的告訴他們,這是食草,饑荒年代就是這種雜草也難尋到,雖未能果腹,但是這種草能讓人有飽腹之感,所以許多人家也會尋這種草騙騙自己的肚子。
“那縣里也不管不問嗎?”楓哥問道。
“現(xiàn)下正在交戰(zhàn),誰人有空管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的死活。這不前幾月,聽說駐扎在離縣的容大將軍給撥了幾千擔(dān)軍糧給臨近鄉(xiāng)縣,但是我們恁是一粒米未曾見著。哎,層層摳扣下來,能見著糧食也就奇怪了?!闭f到這,李叔不禁有些難受。
這數(shù)月來的一幕幕總不斷浮現(xiàn)在季小寒的腦中,她總覺得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記得小時(shí)候她問母后,為何整日種地干活,母后摟著她說“民,國之本,糧,民之本。既嫁與你父王,食萬人祿,豈可只顧貪圖享受,而不擔(dān)一責(zé)。母后本也不是什么世家女子,鐘愛詩詞歌賦,也沒啥本領(lǐng),就喜歡種植,為何不能盡吾薄力,為我們的子民做點(diǎn)什么?!奔拘『m不明所以但是總是樂于跟著母親在田里勞作,在平地晾曬種子,在溫棚里給幼苗澆水,幫母親拭去額前的汗水。即便在季國這樣寒冷的國家,閑人莊里卻能四季花團(tuán)錦簇,各國的花在小院里都長得極好,以至于小時(shí)候她覺得母后就像話本里的老神仙,無所不能。
下定決心后,季小寒讓寶兒和李叔帶著她去附近看田,看莊稼,看河堤,早出晚歸,一連數(shù)日楓哥都竟都未見過季小寒幾面。直至一日,季小寒示意楓哥帶她進(jìn)山里挖土。季小寒將這幾日研究的想法用樹枝寫在沙土地上,大意是現(xiàn)在莊稼長不好的原因并非完全因?yàn)槿彼?,連年干旱這里的土質(zhì)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得先將調(diào)整土質(zhì),此外,還需尋找新的地下河,如果原來的地下河并非完全消失那應(yīng)該是緊縮,轉(zhuǎn)向,我們要找水,掘深井……看著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字的季小寒,楓哥忽然覺得她閃閃發(fā)光,完全沒了之前的頹廢模樣。聽季小寒說完,第二日他便叫李叔召集了村里人一起上山背挖土將白色的土灑在原本荒蕪的田地里。而季小寒則和楓哥沿著原來的河堤原路探尋,遇到她找的植被時(shí)就示意楓哥挖坑,她抓起泥土在手里摩梭。直到一日,季小寒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讓楓哥多找些人來,沿著一個方向,每隔數(shù)米開始挖掘。突然人群中有人歡呼,是水。于是,大家干得更起勁了。數(shù)日功夫,按照季小寒的要求村里多了幾口底寬口小的深井。季小寒又讓眾人采來竹筒,接水往低處的地里引,竹筒上扎有小洞。楓哥不禁好奇這個羸弱的姑娘為什么懂這么多。季小寒只在他手心寫了母親二字。土地慢慢恢復(fù)了生機(jī),村里用水問題也暫時(shí)得到了緩解,季小寒還每天下地看莊稼生長情況,如何育苗,留枝……都一一詳盡寫下,帶著楓哥給大家講,村里人看著季小寒都充滿了感激。附近許多村落都慕名前來請季小寒去幫忙,季小寒也從不推脫,仿佛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只是勞累了數(shù)月,季小寒終歸還是病倒了,李叔試了村里偏方始終不見好轉(zhuǎn)。
楓哥心急如焚,背著季小寒進(jìn)城找大夫,感覺背上瘦弱的人兒,楓哥不免心疼。抓了藥,在城里逗留了兩日,季小寒的身體總算有所好轉(zhuǎn),準(zhǔn)備回家。城外路上一小隊(duì)辰國的將士正趕往軍營,一個孩子,被他們馬驚到,站在路上不敢動,馬背上的人立馬勒緊馬繩,所幸沒有發(fā)生意外。季小寒看向馬背上的人,只一眼,就認(rèn)出了容子安,那個曾經(jīng)總是嬉皮笑臉圍繞在她身邊的少年,如今已蛻變了成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將軍,也算如他的愿了,不用再窩在都城裝他的紈绔子弟。正當(dāng)容子安感覺有人盯著他看,回頭看時(shí),季小寒趕緊靠近楓哥。楓哥知曉她應(yīng)是遇上了不想見的故人,把她拉到身前,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容子安的視線。容子安搖了搖頭,帶著手下騎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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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哥哥,為什么你成日只和那個小國來的小狐貍廝混,也不理我?”上課前,二公主云溪等在容子安上學(xué)的路上。
“云溪你也及笄了,為何說話還是如此不穩(wěn)重?!比葑影膊⒉幌肱c她多糾纏。
“以前你都與我們親近些,為何那個小狐貍一來你就像被人牽走了魂似的,我的好一點(diǎn)而也看不見?!背皆葡胫@些日子容子安愈發(fā)對他冷淡,心里不免委屈。從很小的時(shí)候開始,她就心里默認(rèn)容子安便是她的真命天子。她的子安哥哥一直是那個在她與大姐吵架時(shí)會拿蟈蟈逗她開心,學(xué)騎馬時(shí)受傷會第一時(shí)間上前檢查她的受傷情況……怎么,越長大,越看不透這個與她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云溪,我的好公主殿下,課開講了,其他的我們改日再說。我們再不走要遲到了。一起走,莫要誤了時(shí)辰可好?”容子安此刻只想快點(diǎn)擺脫這個驕縱的小公主。
云溪雖有不快還是跟著容子安往學(xué)堂去,可就在轉(zhuǎn)角的時(shí)候與從一條道沖出來的季小寒撞了滿懷,兩人皆摔倒在地。
容子安回頭看到狼狽的二人,趕緊上前詢問,“沒事吧?”順勢把季小寒扶了起來,正當(dāng)他想去扶辰云溪時(shí),云溪生氣的甩開他的手,想起先前的種種,摸摸了紅腫的額頭,在下人的幫扶下站起身,給了一個眼神,旁邊的老嬤嬤一個箭步上前給了季小寒兩個響亮的耳光。
季小寒摸著火辣辣的臉,兩眼冒星光,瞬間眼眶都紅了,從小到大也未曾受過此等委屈。容子安見狀怒火中燒,便給了老嬤嬤一腳,“瞎了眼的狗奴才,你也不看看是誰,鄰國的公主也是你等可以怠慢的,你是想破壞兩國邦交嗎?!崩蠇邒邠崦亲优榔鹕韥碛樣樥镜揭慌裕贿呥€在嘴里說著,“那是她冒犯我們公主在先?!?p> “賤奴,我雖不是這宮里的主,但好歹常年也在宮里走動,還未見過此等桀驁不馴的。云溪,你就是這樣管教你家奴才的?”容子安看向云溪。
云溪見容子安如此維護(hù)季小寒,氣不打一處來,“是是是,子安哥哥如今心里眼里都只看得見一些不相干的人,倒是把往常親近的人說的一無是處。你既這么說,我認(rèn)了。來人……”
此時(shí)路過的大公主急忙上前拉住云溪的手,云溪這才作罷?!霸葡氵@樣與小寒公主大動干戈可是不該?!奔拘『虼蠊魍度ジ屑さ哪抗?。
“大姐?!痹葡豢芍眯?,大公主竟然也幫這個外人。
大公主哪里由得二公主再言語,拉著她往學(xué)堂走去,邊走邊低聲對她說,“教訓(xùn)人的方法多了去了,何須如此,在子安面前落個囂張跋扈的形象?
二公主聽到這話,得意的回頭瞪了季小寒一眼,滿是得意,這個季小寒想必是什么地方得罪大姐,以后有她苦果吃。她大姐雖面上和顏悅色,待誰都是三分客氣,但從小一起長大她可沒少吃過她的虧,她再清楚不過她大姐的脾性,但凡她想做的事,就沒有做不成的。要是誰開罪了她,那必定是沒有什么好下場的。
待兩位公主走后,容子安心疼又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季小寒紅腫的臉,“你說你怎么這么冒失,惹上這個小魔王?!?p> 季小寒本能的往后退了退,“我身邊的嬤嬤也不知怎么了最近總是睡不醒似的,今日又忘了叫我起身,我又要遲了,所以才這般急,誰曾想就撞上你們了?!?p> “怎么就成了我們了,我也是半路遇上的二公主?!比葑影糙s緊撇清關(guān)系。
“你們二人是準(zhǔn)備今日不上學(xué)了?”一個清冷的聲音背后響起。
也不知宗先生什么時(shí)候來的,二人趕緊行禮。
“和學(xué)生們說先溫習(xí)《史書》第四卷,我一會到?!闭f罷拉著季小寒就往回走。
“先生這是帶小寒去哪里?”容子安略有些不安。
“帶她去上藥。”宗軒留下話便帶著季小寒去她屋里上藥。
到了宗軒的屋內(nèi),他示意季小寒坐在榻上,在旁邊的暗格里取出一瓶藥膏。
“先生,我自己來吧?!奔拘『行┎缓靡馑?。
“別動?!弊谲庉p輕的將藥膏涂抹在季小寒的已經(jīng)有些腫脹的臉上,季小寒下意識往后退,倒吸一口涼氣,“疼?!?p> “這會知道疼了。早知今日又何必去招惹她們?!弊谲幙拷拘『?,輕輕在她臉上吹,試圖緩解她的疼痛。
季小寒并不言語,大顆大顆的眼淚開始往下掉。宗軒見狀竟有些不知所措,“很疼嗎?”
“我沒有?!奔拘『薜酶舐暳?,仿佛要把剛剛委屈都哭了出來。
“你還看不出來,二公主喜歡容子安。你總是與他走這么近,被針對不是早晚的事嗎?”
“可是,我真的很想能有朋友。一個也成。沒有人愿意同我真心說話。只有容子安。他會帶我玩,給我?guī)Ш贸缘?,陪我聊天?!?p> 宗軒看著淚眼婆娑的季小寒這番言語,真是哭笑不得。不過,想來也正常,她畢竟還小。從小生活在莊上,自由散漫慣了,隨來的嬤嬤畢竟年紀(jì)也大了,又哪里能陪她聊天玩耍。
“那你要是覺得先生還能說上話,得空可以來找先生。”
“真的嗎?”季小寒聽到這話有些不可置信。
“嗯?!闭f著宗軒將季小寒臉上淚水擦干,重新上藥,讓她先去學(xué)堂,他隨后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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