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楚今朝，本官已經全都查清楚了

　　楚今朝完全不想跟蕭清河聊這些兒女情長，他覺得蕭清河什么都不懂，沒什么好聊的。

　　“在下想問大人一個問題?！?p>　　蕭清河從滿天的紛亂思緒中回過神來，茫然道：“嗯？”

　　楚今朝問：“大人來到岳州，可是為了琉云夫人？”

　　蕭清河搖頭：“是為了捉拿鬼夫人?！?p>　　楚今朝心中有些失望，淡淡道：“這兩件事似乎差不多?！?p>　　蕭清河輕笑，“或許是吧。”

　　楚今朝好像有點不死心，又問：“有沒有一分，是為了岳州百姓而來？”

　　蕭清河定定地看著楚今朝的眼睛，半晌，笑道：“臨到上斷頭臺之時，你又想做個憂國憂民的好官了？”

　　楚今朝慚愧一笑：“說出來不怕大人笑話，其實在下一直想做個好官?！?p>　　蕭清河覺得有意思，“那為什么后來變成了這個樣子？”

　　楚今朝回想起自己入仕的這幾年，似有說不出的哀愁。

　　“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就是一念之差，萬劫不復?！?p>　　“我所犯下的罪孽，早就將我壓得喘不過氣?！?p>　　“大人，其實我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天的到來?！?p>　　蕭清河搖搖頭，神色突然變得認真，語氣有些冷：“不，你沒有?！?p>　　楚今朝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蕭清河調整了一下坐姿，道：“你家那個幼子，現(xiàn)在何處？”

　　楚今朝舉酒的手微微一頓，面色依然平靜：“不是在家中就是在內人的娘家吧?！?p>　　“大人何出此問？”

　　蕭清河眼中的迷離似乎散盡，“昨日你招供之后，本官帶人去你的府上搜查，在你內人房中搜出一個箱子。”

　　他自稱了一晚的‘我’，在這時悄然變成了‘本官’。

　　楚今朝心中一緊，面上并未顯出分毫。

　　蕭清河笑道：“那箱子藏得隱蔽，本官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結果打開一看，里面全是女嬰的衣物和鞋襪，做工很是精致?！?p>　　“一看便知，做針線的定是位慈母?！?p>　　楚今朝輕笑，泰然自若道：“我祖父和父親家中都有三房妾室，楚家三代子嗣繁榮，但生的全是小子，還未生過一個女孩?！?p>　　“我父親母親都盼著有個孫女，內人孝順，日日吃齋念佛，求菩薩賜她一個女兒?！?p>　　“懷上孩子之后，她便常常在家準備女兒的衣物和鞋襪。”

　　他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道：“內人的針線活很是不錯，我腳上這雙靴子便是她做的，三年了，還跟新的一樣?！?p>　　他伸出腳，給蕭清河看自己的靴子。

　　蕭清河看了一眼靴子，冷笑：“這個本官是曾聽說，你們楚家與別家不同，在你們楚家，女子比男子金貴?！?p>　　楚今朝捏酒碗的手緊了緊，道：“內人對這孩子投入的期望太大，故而得知孩子是男孩后感到十分失望，當時還在家中哭過一場，后來便把那些女嬰的衣物全都收了起來?！?p>　　“對了，大人到職那日正是內人生產之時，當時若非為了勸慰她，在下也不會來遲?！?p>　　他舉起酒碗，躬身請罪：“真是對不住?！?p>　　蕭清河抬住他的胳膊，道：“都是將死之人了，本官有什么好跟你們計較的?！?p>　　楚今朝咬了咬后牙槽，緩緩道了一個字：“是?！?p>　　蕭清河又道：“聽街坊鄰居說，你內人曾滑過胎，當初大夫說她往后很難再懷上，因而你們全家都十分重視這一胎?！?p>　　“常常有大夫去你附上看脈，日日都有新鮮蔬果，魚肉往你府上送?！?p>　　“哪怕是瘟疫爆發(fā)最嚴重之時，岳州及周邊州縣都漸漸出現(xiàn)糧食嚴重短缺的情況，你內人還是能吃到十分鮮美可口的飯食?！?p>　　“你們將孩子滋補得很好?！?p>　　他說話不疾不徐，語氣平和，臉上的醉態(tài)已經完全消失殆盡。

　　楚今朝的心跳得很快，快到他有些坐不穩(wěn)，就連呼吸都變成了一件十分難受的事情。

　　他的頭越埋越深，聲音開始抽泣起來道：“當初岳州的百姓受苦多時，在下卻在為了給內人養(yǎng)胎，耗費巨大人力物力到處搜羅新鮮食材。”

　　“在下私欲深重，德不配位，害得百姓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流離失所，苦不堪言?！?p>　　他由抽泣變成捂臉痛哭：“在下心中實在慚愧，早就盼著大人的到來，盼著交代完一切之后就去以死謝罪?！?p>　　蕭清河表情麻木地看著他哭，深深道：“那你為了這個孩子，可謂是付出了一切。”

　　楚今朝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正因如此，內人看到生出來是個男孩的時候，才會情緒那樣失控?！?p>　　蕭清河靜靜地看著一切，情緒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道：“可你家那小子看上去十分瘦弱，不像是好生養(yǎng)過的。”

　　楚今朝的哭聲戛然而止，他努力克制著，不讓聲音顫抖。

　　他解釋道：“內人初懷上的時候，大夫就說了，因她三年前滑過胎，身子虧損得厲害，所以孩子很難保住?！?p>　　“孩子生出來雖然瘦弱了些，但能保住一條命，已是萬幸?！?p>　　他擦了擦淚，苦笑：“不過到頭來還是一場空?！?p>　　蕭清河感慨，“這孩子好不容易活下來，卻受你所累，十日后便要同你一起上斷頭臺，當真是無辜。”

　　楚今朝搖搖頭：“不，他不是無辜的?！?p>　　“他雖什么都沒做，卻是我勞民傷財換來的糧食養(yǎng)大的，他在內人腹中之時便有罪?！?p>　　“活下來，就是為了和在下一起上斷頭臺的。”

　　蕭清河一副不解的樣子：“他又不是你的孩子，怎么不算無辜呢？”

　　楚今朝一愣，“大人，你在說什么？”

　　蕭清河皺眉道：“楚今朝，本官已經全都查清楚了?！?p>　　楚今朝呼吸一滯，整個人身體發(fā)僵，唯有眼眶中的一滴急著滑落的淚，沒有隨他一同靜止。

　　蕭清河冷眼看著他，道：“你內人是個良善之人，她背著你偷偷放走了產婆。”

　　聽到這句話，楚今朝閉上眼睛深深嘆了口氣。

　　不怪她，她始終如一，是他變了，是她把他們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蕭清河繼續(xù)道：“產婆帶著你內人給的錢財往老家滁州方向跑，但是很快就被本官派的人抓了回來?！?p>　　“那婦人膽小，看見官府的刀，便什么都說了?！?p>　　“楚今朝，你內人生的是個女兒，不是兒子?！?p>　　他兩手用力拍在桌上，看著楚今朝的眼睛，問：“是誰擄走了你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