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熠彎腰拍了拍自己褲腿沾上的雜草,然后利落地起身,他輕掀起眼皮,下結(jié)論的說道:“你們想跟上去看看嗎?”
嚴銳一口回絕:“我要吃飯?!?p> 鄭冉態(tài)度篤定:“我不想被別人當成跟蹤狂。”
修熠滿意地揚起下顎,眉梢盡顯一派的悅色:“很好,不愧是我的朋友,那我們就一起跟上去看看吧。”
嚴銳:“……”
鄭冉:“……所以你根本沒有聽取我們的意見吧!”
“怎么能這么說,”修熠微微睜大眼,他的眼皮寬白,折翻時拉出一道漂亮的褶線,順著眉尾隱入發(fā)梢,如鴉羽的長睫輕顫,唇畔勾著抹若有若無的弧度:“我們可是好朋友,朋友有難,應當萬里相助的不是嘛。”
鄭冉勉強穿好方才掉落的鞋子,聽言不屑了一聲:“這個只適合用于真正的有困難吧,話說修熠,你不會真把人家當情敵了吧?!?p> “怎,怎么可能,”修熠別扭的丟下一句,面色裝得老神在在,他眼神到處亂瞟,話里明顯人都能聽出來底氣不足:“人家江虞說是朋友,那就是朋友唄?!?p> 鄭冉犀利地指點道:“那你慌什么?”
嚴銳應口附和:“就是就是,你之前多恣意的一個人,現(xiàn)在慌什么?”
“哈?我慌?”修熠用手指著自己,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話,丹鳳眼里滿是驚訝,他一邊說一邊重重的用手拍著鄭冉,企圖用以抵消內(nèi)心掩飾不住的慌意:“你哪只眼看出來的,他有我身上骨肉勻稱嗎,他有我底子好嗎,一個……一個身形高大也說明不了人家江虞喜歡這款吧?!?p> 鄭冉幽幽道:“那你覺得你是江虞喜歡的類型嗎?”
修熠明顯卡了一下,手剛故技重施卻又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唇邊揚起的弧度此刻也不開心的下垂,像小狗失去了活力一般,嘟囔著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鄭冉笑得特別大聲。
“你想死嗎?”修熠扣著骨節(jié)咔咔作響,他笑得特別假:“如果你想練習散打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教你。”
“算了算了,”深知修熠下手的力道,鄭冉連連擺手,明智的說道:“我們還是跟上去看看吧啊?!?p> 嚴銳有氣無力:“我想吃飯……”
鄭冉直接上手拉著她走,勸哄似的說道:“我?guī)闳コ燥?,和江虞他們同一家餐廳?!?p> 三個人晃蕩晃蕩跟在前面一起走的兩人后面,江虞有時不經(jīng)意的回頭,后面三個忙躲在柱子后面。
但三個人排在一塊還是非常的引人注目,修熠就提建議說兵分三路。
左邊的商店,右邊的電線柱,以及中間的行人道,還有必要的時候用手機聯(lián)絡。
嚴銳余光掃了眼全神貫注的修熠,心想這人是真的走火入魔了。
而且他們已經(jīng)盡量放緩腳步努力做個不被發(fā)現(xiàn)的路人了,所以路過的大媽能不能不要一臉看神經(jīng)病的表情啊。
鄭冉無奈地扶額,他眼尖著覷見兩人進了一家餐館,忙抬手按著手機發(fā)送語音,喊著修熠和嚴銳道:“跟上跟上,目標已進入餐館?!?p> “收到,over。”修熠簡潔的回答,也沒去管路邊人投來的異樣的目光,他轉(zhuǎn)眼覷了眼室內(nèi)明亮的櫥窗鏡。
頭發(fā)沒亂,身上不臟,還好。
姑且算是還過得去。
可以裝作好巧,不經(jīng)意的和江虞打個招呼。
餐館就在不遠處,他領(lǐng)著鄭冉和嚴銳進去,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窗邊彎著眼笑著的江虞。
那是卸下防備的笑,是不曾對他展露過的笑。
被飽滿的臥蠶輕輕托起的眼眸璀璨炫亮,像是春日和煦里翩然起舞的蝴蝶。
纖長的睫毛簌簌顫動,輕柔地掃過垂下時薄而精致的眼簾。
素白的手腕托著下巴,唇邊的笑意煥然明顯,像是微風驚擾了一潭碧波,瞳底漾開不止的漣漪,期間兩人像是說到什么開心的事,江虞眼尾彎起的弧度都帶著幾分淺淺的雀躍。
如銀鈴般清脆的響音也在此刻響起,緩緩地叩擊著修熠的胸膛,一時間,他的心跳如擂鼓轟鳴。
修熠站在原地愣了幾秒,忽然低下頭,他轉(zhuǎn)過身,凌厲的發(fā)梢輕遮過晦澀的眸色。
“走了?!?p> “唉?不去打招呼嗎?”鄭冉偏眼看了下正在說話的兩人,不解道:“都到這了不去露個面嗎?”
“你們在這吃飯吧,陪我折騰也挺久了,”修熠答非所問,垂著的眼簾擋住從眼底涌出的一絲頹意:“我先回去了?!?p> “唉???”鄭冉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可……”
話還沒說完就被嚴銳打斷,后者看著修熠有些蕭索的背影,摸著下巴肯定道:“他被打擊了啊。”
“唉……我想也是?!编嵢介L嘆短吁:“畢竟,說到底還是認識的時間沒那么長啊。”
江虞恍然間好像看到了修熠,等她再定睛一看,又似是個錯覺,但心臟卻是想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她抑制不住的起身,視線環(huán)顧了一周。
“怎么了?”顧雁洄吃著飯問她:“看見你朋友了?”
“嗯……”江虞下意識道:“應該是錯覺吧……”
后知后覺顧雁洄提起朋友兩個字,她詫異地看向他:“你怎么覺得是我的朋友?”
顧雁洄打了碗湯,淡淡地給江虞解惑道:“我看你今天的狀態(tài)和平時都不一樣,想著可能是交新朋友了吧。”
“這樣啊……”江虞應著,心里泛起別樣的感覺,她將視線落到外面的車水馬龍,挽了一下耳邊的碎發(fā)。
顧雁洄吃飽了飯嘴里咬根牙簽,活像個收保護費的,江虞掠了他幾眼,將心里的好奇問了出來:“你上一個旅行的國家是哪里???”
“夏威夷?!?p> 也難了怪了……江虞內(nèi)心腹誹著:“那你現(xiàn)在的風格確實和以前的差太多了?!?p> “不挺好的嘛,換個風格換個心情?!鳖櫻沅⒀篮災碓诓徒砑埨铮破鹧燮さ溃骸拔以谶@待幾天,訂了個酒店?!?p> 江虞嗯了一聲。
“你就這個反應?”顧雁洄似是不滿,擰著眉:“你不應該再接著詫異一下嗎?”
“都這么多年的朋友了……”江虞抬起手機想要掃二維碼結(jié)賬,卻被顧雁洄伸過的大手按住,她抽了一下沒抽動,將自己的話說完:“而且你應該是想在云海逛逛吧?!?p> “我來?!鳖櫻沅е苯哟蛄藗€響指,將卡遞給走上來的服務員說道:“刷卡吧。”
“你說對了一半,”顧雁洄掀眼說道:“我來這是想干件大事?!?p> 江虞喝了一口水問:“什么大事?”
“告白。”顧雁洄開門見山的道。
“咳咳咳!”江虞直接被水嗆到,她拍了拍自己的喉間部,讓自己的聲音發(fā)出難以置信:“告白?!”
一直充當著背景板坐在顧雁洄和江虞后面的兩人悄無聲息地豎起了耳朵。
鄭冉更是顫巍巍的拿出手機給修熠發(fā)消息:哥……
修熠那邊秒回:你一叫我哥就沒好事。
鄭冉按著手機的指尖火急火燎:哥,出大事了??!
修熠:能出什么大事?
鄭冉焦急地往顧雁洄那投去一眼,手指飛快地按動:那個漢子向江虞告白了??!
修熠回:等等??!
修熠:誰??!
修熠:你說清楚!!
驀然間走進來一群青年,身上穿著隊服,像是踢足球的,他們的聲音嚷嚷,在這不大的餐館顯得異常喧鬧。
像是寂靜的森林里突然飛進來一群嘰嘰喳喳的鳥。
三言兩語的交談聲席地而起,伴隨著推搡著的笑意和點單時揚高的聲線,嗓音大得讓鄭冉聽不清楚顧雁洄和江虞的說話聲。
他側(cè)了一下身子,盡量忽視著周圍的嘈雜,拱著腰將耳朵貼在擺在旁側(cè)的綠植邊。
“說起來有點難辦……”
“……但是,我肯定會答應的啊?!?p> “我肯定答應的啊?!苯萸妍惖囊羯剖菑奶爝呁高^來一樣,模模糊糊的,不真切,但又明明白白的飄過,鄭冉揚直了脖子也只在眾聲交匯處肺里地捕捉到了這么一句。
恍然間像是一個晴天霹靂一樣打得鄭冉措手不及。
我肯定答應啊。
肯定。
答應啊。
他將視線移到和修熠的聊天記錄上,手指蜷縮著,像宣判死刑一樣地按下了幾個字。
顧雁洄向江虞告白,江虞答應了。
修熠收到消息時正在幫舍友抬東西,他眸光上下攢動了一瞬,還沒作出什么反應,手便像失去知覺一樣,抬著的東西咣當一下地砸到他的腿上。
“……騙人的吧。”修熠喉結(jié)艱難地一滾,喃喃自語地道:“應該是騙人的吧……”
他都還沒追呢,怎么,怎么就結(jié)束了。
不可能的吧。
應該是鄭冉聽錯了吧。
“修哥,你腿流血了!”舍友著急的嗓音把修熠從虛無的幻想中拉了出來。
修熠怔神地低眼,摔下去的箱子里露出一個鋒利的小角,擦過了他裸露在外面的腳踝,面積挺大的,劃出了一道不深不淺的痕,皮肉外翻著,流出的血看著觸目驚心。
“怎么不出聲了?哥?”
修熠眨了幾下眼,忙低頭收拾起東西:“抱歉,我剛剛出神了?!?p> “道什么歉啊,趕緊去清理一下傷口啊?!?p> ***
江虞怎么也沒想到顧雁洄換種風格是因為周漾,聽到對方說要在這幾天向周漾表白更是震驚到了極致。
巴掌大的小臉滿是驚訝,當然也少不了打趣:“不是吧,你想了這么久,終于打算行動了?”
“嗯,”顧雁洄承認的很爽快,聲線里壓抑著一絲急不可耐:“現(xiàn)在的我有能力也有時間去保護她了,不想在等了。”
“你確定會答應幫我的,對吧?!鳖櫻沅в謫柫艘槐?。
“肯定啊。”江虞回答的很快,她翻著手機說著策略:“之前她給我發(fā)消息約我過幾天出去玩,告白的話可以選在出去玩后回來的一天?!?p> “你說帶她去個好地方,算是回報她的,地點是一家咖啡廳,那里我有熟人,大差不差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但是……?!鳖櫻沅О才藕昧私酉聛淼牟邉?,他輕扯嘴角,問:“到時候可能還要幾個群眾演員加場戲,你的朋友能來幾個嗎?”
江虞啊了一聲,垂下眼道:“我問問吧,看他們有沒有空?!?p> “行,那就拜托你了?!鳖櫻沅⒁恍┘氈δ┕?jié)和江虞說完之后就起身打算回酒店。
江虞又坐了一回,打算下午上課時找找修熠他們。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們這次三個人都不在,都是讓別人幫忙喊的答到。
眼覷著到了夕陽漸垂,暮色涌過,江虞抿著唇給修熠發(fā)了條消息。
江虞:在嗎?
發(fā)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一時半會也沒有回復。
可能在忙吧,江虞這樣想著,也沒有放在心上,出了校門后就直接回了家。
擱在桌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修熠淡淡地掃了眼,沒有理會,而是又下注灌了一杯酒。
鄭冉覷著修熠這魂不守舍的樣子,悄悄湊到宋宛的耳邊:“你猜猜他能撐到幾分鐘不回消息?!?p> 宋宛由于已經(jīng)步入社會,完全不了解現(xiàn)在修熠剛上大學時的生活,也就疑惑著回:“十分鐘?”
“不不不,”鄭冉笑得像只騷包的狐貍,豎起指尖搖了搖:“要不來打個賭?”
“賭什么?”宋宛問。
“打個賭看修熠能撐到幾分鐘不回那條消息,我賭五分鐘,如果我賭贏了,這場局你請,我大幾千的酒隨便點,你不準有異議?!?p> 宋宛覺得莫名其妙:“不就是條消息嗎,能有多重要,他回我消息都特別慢,我加一下,賭一個小時?!?p> 嚴銳簡直沒眼看:“……兩個傻逼”
鄭冉樂得自在的拿出手機開始計時。
一分鐘過去了,修熠低頭喝著酒,眼尾稍斂起。
宋宛沒放在心上,開了一瓶酒,
兩分鐘了,修熠依舊保持著出神的樣子。
宋宛更是自顧自的搖著骰子。
三分鐘過去了,修熠眸光拉低了一下,唇線繃直似乎在想些什么。
宋宛更是嗤之以鼻的看著鄭冉,明晃晃的眼神里像是在訴說著你輸定了。
四分鐘過去了,修熠的指尖倏然動了一下,他抬起手,輕輕帶了下桌邊的手機。
也說不定不是回消息,宋宛沒什么危機感,又開方盒搖骰。
五分鐘過去了,修熠抓起手機,利索地解屏開始回消息。
宋宛:“……”
他都還沒來得反應及過來。
修熠靠在沙發(fā)背上,雙腿交疊,松松垮垮的姿態(tài)卻透露著一絲頹敗,他耷拉著眸,可手上的動作卻沒停,行云流水一般的按著鍵。
宋宛張著唇,呆若木雞:“騙人的吧,他回我消息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p> 鄭冉一副過來人的姿態(tài)俯身拍了拍宋宛的肩膀,笑得猖狂:“那要看和他發(fā)消息的人是誰了?!?p> 接著,鄭冉抬手。
“服務員,來一瓶25年的山崎威士忌。”
“喂!這個過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