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長明歌

　　太初十九年冬，蕭令儀在觀星臺跌倒時，腕間沉寂三十年的紅豆繩突然繃直。青銅晷針在她掌心劃出血痕，竟與當年周景曜的噬心蠱紋一模一樣。

　　“相國小心！“少年天子扶住她臂彎，玄色龍袍掃過青磚上未化的雪。蕭令儀望著那雙鎏金瞳孔怔忡——這分明是她的離魂癥。

　　子時更鼓響過三聲，御藥院突發(fā)大火。蕭令儀沖進火場時，琉璃柜中的螭龍佩正泛著血光。她徒手掰碎琉璃，卻見玉佩內(nèi)側(cè)嵌著半枚帶血的箭簇——正是護國寺那夜從她肩頭取出的。

　　“母親。“少年帝王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他手中提著的正是謝蘊之當年藥箱，“該讓孩兒知道真相了?！?p>　　蕭令儀點燃案頭塵封的醉骨香，青煙中浮現(xiàn)出周景曜最后的幻影。帝王虛影撫過少年天子的眉眼，將染血的禪位詔書按進他掌心：“你繼承的不是皇位...“詔書突然自燃，灰燼里浮出《農(nóng)桑典》的金紋扉頁，“是山河永安的誓言?！?p>　　五更時分，暗衛(wèi)呈上北疆密報。蕭令儀拆開蠟封時，半片龍鱗割破指尖——這分明是當年周景曜咳出的那片。信箋空白處遇血顯影，勾勒出冰湖下沉睡的帝王輪廓。

　　“備馬！“她扯斷相國冠冕的珠鏈，金珠滾落處，太液池突然沸騰。當年沉入池底的河燈盡數(shù)浮起，燈芯燃著詭異的青白色火焰。

　　七日后，蕭令儀站在北疆冰湖前。少年天子將螭龍佩投入湖心，堅冰應(yīng)聲而裂。玄鐵棺槨浮出水面時，數(shù)萬株冰封的麥穗突然抽芽，在棺槨上織就金毯。

　　“你來了?！肮字腥吮犙鄣膭x那，湖面倒映出雙月同天之象。周景曜心口的噬心蠱紋已蔓延成稻穗，他指尖纏繞的正是蕭令儀當年斬斷的衣帶。

　　蕭令儀將相印擲入冰湖：“這個局你布了三十年...“她掀開帝王衣襟，露出心口嶄新的刀疤——與少年天子的一模一樣。

　　“不是三十年?！爸芫瓣孜兆∷值兜氖执滔蜃约貉屎?，“是三百次輪回?！磅r血噴濺在冰面，竟顯出歷代帝王的生辰譜，“藥王谷用真龍血脈溫養(yǎng)的不是藥人...“他咳出朵干枯的玉簪花，“是讓農(nóng)神血脈不滅的祭壇?！?p>　　少年天子突然割破手腕，血珠落入冰湖時，整個北疆震顫。無數(shù)沉眠的糧種破土而出，在雪原鋪就金色長階。蕭令儀腕間的紅豆繩自行解開，露出藥王谷初代圣女的圖騰。

　　“母親看?。　吧倌曛赶蛱祀H，紫微星旁的新星爆發(fā)出熾烈光芒——正是他出生那夜的星象。無數(shù)河燈從南方飄來，每盞都載著飽滿的麥粒。

　　周景曜在晨曦中化作流螢前，將半枚玉佩塞進蕭令儀掌心：“這次換我等你...“他的聲音散在風里，“在炊煙升起處?！?p>　　三個月后，蕭令儀在江南老宅翻開《山河志》。泛黃的紙頁間飄落張藥方，字跡與周景曜一般無二：“離魂癥解法：以真心淚入藥，佐長情絲三寸。“

　　窗外忽有孩童嬉鬧著跑過，腕間銀鈴與她的足鏈同頻共振。老農(nóng)捧著新麥叩響門扉：“相國嘗嘗，今年第一籠糖糕?！?p>　　暮色浸透窗欞時，蕭令儀在灶臺發(fā)現(xiàn)塊溫熱的玉佩。螭龍紋路里嵌著麥香，背面刻著新添的小字：“此身化柴薪，換卿炊煙長?！?p>　　更漏聲里混進三聲鷓鴣啼，她笑著將玉佩系上煙囪。萬里炊煙直上云霄，在星空勾出幅新的農(nóng)桑圖——那圖正中閃爍的，正是屬于她的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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