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蕭廷嘉的手在段音萱的腰間留連，似乎忘返。
段音萱半睡半醒，知他滿腹惆悵。
白日里所有的事情此時都不方便提起，過了一陣子，段音萱握住他的指尖，輕聲道：“夜深了。”
蕭廷嘉深夜里來，天未亮?xí)r就走。
四婢似乎覺得一切如往常不同。
奚嬤嬤能力超群，短短幾日就已經(jīng)將這一干人等收拾得服服帖帖。若論雷厲風行，無人可以企及她一星半點。
夜色中天空顯得更亮，一種幽暗又澄澈的藍色，帶來一種沁入心底的寒意。
段音萱在他走后，便從床榻上坐起來，奚嬤嬤走過來，扶她起來，又為她加了大氅，嘴里卻說道：“后宮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容顏姣好，娘娘怎可過分費心?！?p> 段音萱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只覺得仍然有些冷，雙手就著暖爐烤了一陣，方覺得心里也有了溫度。
此時此刻，她才能再次確認一切又回到了從前，而這一切離不開奚嬤嬤的功勞。
她說得很對。
后宮女子不能太過勞心，尤其是她這樣的女人，以容顏取勝的女人，容貌就是唯一的武器。
她坐在燈下，不敢嘆息。
奚嬤嬤坐在對面，此時見她臉色，神情中劃過一絲洞悉：“天亮了就要處理國事，是身為帝王的職責。娘娘對陛下的關(guān)心是本能，可也不能將從前全部忘記?！?p> 段音萱站起身來，只覺得身在牢籠，雖不能自主，但是信任別人似乎又是最好的方式。
她在爐邊待了一陣，復(fù)又返回床上，然而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睡。
奚嬤嬤早已安排起外間一切。
段音萱卻在心中回想著回宮時的一幕幕。
那四婢的神色轉(zhuǎn)換中，段音萱好似看見了人間一切冷暖，然而她從前，卻好像是瞎子一般，什么也看不出感受不出。
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日里，奚嬤嬤曾說過，葛家如今會全力護佑娘娘，段音萱嘴上言了謝，心中卻無半點計算。
她并不知道葛家為何這樣。
從前，她帶著四個華麗的女子入宮，恐怕也是葛家的主意，如今葛家又悄無聲息的做了后盾，不知道究竟是揣摩了圣意，還是看清楚如今這段家女子的容貌依舊沒與之相較者，所以如此。
段音萱想不出，索性也不去想。
只是她也清楚，奚嬤嬤不同于沈嬤嬤，若是無論何事，都交由她處理，將來自己難免被動。
可是她的絕望比自己想象的深刻。
人在清醒的時候，看清楚了全部處境，卻那么無能為力，與其如此，不如什么也不管，既樂得清凈，也許還可以享些清福。
這樣想著，段音萱才覺得自己的心漸漸寧靜了。
如今奚嬤嬤明里暗里都在調(diào)查從前秀嬪的事，而那叫做墨痕和竹兒的兩個婢女又是其中關(guān)鍵。墨痕如今陷入是非之中，紫嫣又不知道如何處理。
蕭廷嘉頭疼再所難免。
聽聞段音萱還未回宮，皇后又被皇帝斥責。
合宮之中雖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可段音萱卻知道這件事恐怕難免會被算在自己頭上，個中種種想來愁煞。
一時六宮之人誰也不敢議論此事，因為宮中紛紛傳言，祈嬪去而復(fù)返，本就是陛下的安排，有人說連那奚嬤嬤也是陛下身邊心腹。
對于此事，段音萱無從問及，然而她捫心自問時，總覺得蕭廷嘉對自己的情感絕不會有這么多。
甚至，她很肯定，他對自己實在沒有什么情感。
從始至終，他沒有半分呵護自己的心思，然而宮人們做這種猜測，對段音萱來說也算是好事，想要從中生出感動，卻實在有些難。
只是，段音萱很確定，他二人不知不覺間開始沉湎于床底之歡。
每每歡情過后，段音萱便覺得心中無比疼痛，最難過的地方便在于知道自己并非昨日的自己，連那一份單純的清澈的快樂也無法獲得。
這對段音萱這樣的女子來說，實在是一種悲哀。
奚嬤嬤對宮中的一切，卻有種奇怪的信心，她一來自信于陛下對此人的不由自主，二來自信于自己對人性的種種把握。
奚嬤嬤的存在對于段音萱來說也的確無異于一種巨大的保障。
她和沈嬤嬤是如此的不同。
黑夜陷入一種沉靜的喧囂，在那些獨屬于自己的時刻。
天色大亮的時候，段音萱已經(jīng)吃了早餐，她坐在竹窗底下看書，心里帶著一種脫離了自己一樣的安寧。
她想日子始終是要過下去的。
皇后并未宣召自己入宮請安，也并沒有在這個時候走過來，橫加指責或者說些毫無意義的祝賀之語。
四個宮婢似乎失去了以往的跳脫，每逢面對段音萱時都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
偶爾，段音萱閑閑問及那個落水的女子，四個婢女的臉上都會顯出某種驚惶。
對此，段音萱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這四個人并不適合待在自己身邊這件事，她是無比的確認，似乎奚嬤嬤也是這樣的想法。
宮中未曾獲得平靜，選秀的事情依舊在宮中被人議論。
那個即將到來的嶄新的日子，對宮里的每個人來說都是一種挑戰(zhàn)。
丁語桃的那個外甥女也因此在宮中獨樹一幟。
兩人經(jīng)歷了一段時間的分別以后，連蕭廷嘉也呈現(xiàn)出了某種疲憊之感。
那種沉靜又寂寞的疲憊之感，似乎具備一種傳染的能力，段音萱也覺得自己每日里打不起興趣。其實，仔細想想，這卻是她自己心態(tài)的某種寫照。
她會長時間的在御花園看流水和落花。
絢爛的花朵是春天的標志，可是再美的花也會落去，而美麗的花又往往花期短暫。清澈的水流似乎以一種寂靜的姿勢想要流出宮墻，可是它們纖弱的姿態(tài)又讓人懷疑它的能力。
這種一切的古舊的仕女傷春的情緒，日復(fù)一日的在段音萱心里盤旋。
以一種靜態(tài)的姿勢長久的在她內(nèi)心懸著，以至于讓很多宮人覺得祈嬪回宮后的狀態(tài)跟他們想象中的并不一樣。
她仿佛看得見歲月的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