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外間突然傳來范必死的喊聲,將趙福生的沉思打破:
“福生、福生?”
“來了?!?p> 趙福生頓了頓神,接著應(yīng)了一聲,從左側(cè)廂房之中走了出來。
范必死聽到她在旁側(cè)回應(yīng),又見她從擱放檔案、卷宗的廂房之中走出,先是愣了一愣,接著又嘴角抽搐,目光之中帶著訝然之色:
“你倒是膽大,竟不怕?!?p> 那廂房死過人,雖說時隔幾月,但仍殘留著人被鬼殺死前的痕跡,血印、抓痕都沒有人去收拾。
一般人會嫌棄死了人的地方晦氣,她倒膽大,還真敢往里面鉆進(jìn)去。
范必死跟她指路時,原以為她會一推門便被鎮(zhèn)住,哪知她膽子倒不小,像是在這廂房之中呆了不少時間的樣子。
“如今最讓人害怕的,難道不是我嗎?”
趙福生笑了笑,回了一句。
造成鎮(zhèn)魔司鬼禍的厲鬼就在她的身上,她所在的地方才是最危險的,其余地方與她相比,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這樣的表現(xiàn)倒令范必死一時語塞,末了與范無救對視一眼,道:
“老張那邊棺材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你想要何時將你爹娘下葬?”
趙福生收斂了心神,應(yīng)道:
“越快越好。我總擔(dān)憂遲則生變,到時再出鬼案。”
“要養(yǎng)出蘇醒的鬼物哪是那么容易的事?這個世道人命如草芥,冤死、橫死的人不知凡幾,死于厲鬼之手的人就更多了,如果人人都變鬼,這個世界早成人間地獄,哪有活人生存之機(jī)?”
范必死不以為然:
“更何況,人雖有靈,死后卻是混沌的魂體,連靈魄都稱不上,更別提鬼了?!?p> “總之我還是想要盡快安葬了父母,再思索下一步的事。這入葬之處……”趙福生搖了搖頭,仍堅(jiān)持要將父母早日下葬。
范氏兄弟拗不過她,范無救就道:
“如今萬安縣地廣人稀,你只要不求風(fēng)水寶地,要想找無主空地還不容易?”
“那就好?!壁w福生聞言松了口氣,接著又道:
“我不求風(fēng)水寶地,但喪禮該有的東西也不能缺,香燭紙錢、紙人房屋,都來兩套……”
“可是……”范必死正要說話,趙福生將他打斷:
“先賒欠就是,如果香燭紙錢鋪的老板不愿意,我來和他說?!?p> “……”
范必死無語。
有了棺材鋪老張前車之鑒,香燭紙錢鋪的老板恐怕不敢說不‘賒’。
趙福生死而復(fù)生之后性格有了很大的變化,范必死隱約感受到了壓力。
到了這一刻,他終于意識到面前的女孩與以往任他拿捏的趙福生已經(jīng)截然不同,自己兄弟二人的算計(jì)給她帶去了禍?zhǔn)碌耐瑫r,可能也帶去了改變她人生的契機(jī)。
“他應(yīng)該很愿意——”范必死道。
說完,他突然低聲道:
“福生,我們兄弟此前確實(shí)不厚道,但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等辦完你爹娘的喪禮,我先前的話,你考慮考慮?!?p> 趙福生沒有出聲,范必死向范無救使了個眼色,他退出鎮(zhèn)魔司府衙,前往香燭紙錢鋪去了。
因擔(dān)憂趙氏夫婦鬼魂復(fù)蘇,趙福生一刻都不敢將尸體在府衙之內(nèi)多停留。
到了下午時分,范氏兄弟便將一切雜務(wù)處理好了,并且不知從何處請來了幾個骨瘦如柴的男人回衙門。
這些人手持扁擔(dān)與繩索,目光中帶著敬畏與忐忑,不安的盯著趙福生看,一與她目光對上,便抖個不停,如見了鬼般,忙不迭的移開眼神。
“將尸體裝入棺材,小心一些,先抬出城?!?p> 范必死吩咐著,其他人連連答應(yīng)。
趙氏夫婦死于鬼禍,其死狀必定極慘,這些抬尸人平時與尸體打交道,對此倒并不如何懼怕。
幾人分別站于尸身頭腳及兩側(cè),有人提腿、有人捉手,齊齊喊了一聲:
“起——”
話音一落,一旁的范無救便皺眉喝斥:
“只抬尸,不要帶門板一起?!?p> 門板只是臨時停尸所用,哪有一起帶著起來,再裝入棺材的?
他這樣一喊,其他人頓時慌了。
“咦?”
“怎么回事?”
“誰抓門板了?”
“沒有啊?!?p>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重新將尸體放回原處。
帶著尸體的門板重新落回擺尸的長凳上,發(fā)出‘哐’的重響聲。
“興許是人死之后血液干涸,與停尸的門板相粘黏的緣故?!狈侗厮滥橆a肌肉抽搐,吩咐了一句:“再來一次?!?p> 其他人連忙唯唯喏喏答應(yīng),又同時再去抓抱尸體。
甚至為了以防萬一,其余兩人還專門按住了門板,以防尸身與門板粘黏。
“再起——”
眾人同時用力,但怪事發(fā)生了。
有兩人按住門板之后,其余四人無論怎么用力抱拉尸體,卻都無法將尸身抬起。
“這——這——好、好邪門啊?!?p> 一夜時間,尸身仿佛與門板牢牢的黏合,合六人之力,竟然無法將門板與尸體相分離。
“我、我這……”
有人開始打起了退堂鼓,但一旁范氏兄弟臉色凝重,趙福生的神情陰沉,那想要退走的人并不敢將心中的話說出口。
“再試一次?!壁w福生心中不安至極,又說了一聲。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開始瘋狂的跳動,因?yàn)榫o張的緣故,她情不自禁的用力握緊了冰涼的手掌,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
“好……”
眾人的聲音像是要哭了出來,幾人瑟縮著上前,但這一次六人使出渾身解數(shù),仍未能單獨(dú)將門板與尸身分離。
“勞煩范大哥、范二哥也幫幫忙?!?p> 趙福生聲音有些干澀,吩咐了一聲。
“我——”范無救也開始抖,正想搖頭拒絕,趙福生就道:
“范大哥說過,厲鬼哪有這么容易復(fù)蘇,更何況鬼有自己特殊的‘域’,不可能兩鬼同處一地,如果真有兩鬼出現(xiàn),必定會互‘沖’,說不定會導(dǎo)致雙鬼形成獨(dú)特的制約,你們說是不是?”
“……”
范必死啞口無言,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些話是他自己親口所說的,他無從抵賴。
“照理來說,確實(shí)是如此,可是……”
“沒有可是,再試一次。”
趙福生打斷了他的話,示意他們兄弟也去幫忙。
“不能有可是。”說完,又補(bǔ)充了一句:
“放心,我在這里?!?p> 她也不大可靠,可是她身為馭鬼之人,身上的厲鬼是早就復(fù)蘇的鬼物,并非新生鬼魂能比。
范必死想到這里,心中微微一松。
照理來說,一個領(lǐng)域之中確實(shí)不可能有雙鬼成形,這在大漢朝中都是從未聽聞過的怪事。
但趙氏夫婦的尸體詭異與門板相連,密不可分,確實(shí)又很離奇。
范必死心中害怕,但趙福生冷冷盯著他看,不知是不是她馭使了鬼物的緣故,被她一看,范必死的驚悚感油然而生。
“興許只是巧合——”他給自己加油鼓勁,末了心中一狠:
“行,我試試?!?p> 他招呼了弟弟一起上前,兄弟二人十分別扭的站到了尸體的左右兩側(cè),并且各自伸手抓住了尸體的一條腿。
可能是此前怪事給范必死帶來了心理陰影,他的手隔著蓋尸布摸到了尸體的足踝時,入手的第一感覺就是陰涼且沉。
寒氣順著脊柱往上爬,激起他滿身的雞皮疙瘩。
一種陰森的惡意順著尸身傳入他的身體中,像是瞬間就吸走了他體內(nèi)大半的熱氣。
“??!”
縱使范必死性情要比弟弟沉穩(wěn),可也被這一感受嚇得不輕。
他將手一松,急喘了一聲,還沒說話,突然其他人也發(fā)出了怪叫:
“?。。?!”
“有鬼!有鬼!”
一人驚聲大喊,并‘噔噔’后退。
其余人順著他視線看去,也都發(fā)出驚聲慘叫。
趙福生心中一沉,用力將嚇得魂飛魄散的男人推倒在地:
“我要看看,鬼在哪里!”
她往前一站,目光向停尸之處看了過去。
只見那門板帶著尸體落回凳上,周圍其他人已經(jīng)對這尸體退避三舍。
染了黑褐色血跡的蓋尸布上,此時從頭臉、胸口的地方,依次滲出大量鮮血的血跡,疊染了原本蓋尸布上血跡已經(jīng)干涸的地方。
在趙福生的視線之下,那血液順著蓋尸布上血痕一點(diǎn)點(diǎn)滲透,仿佛要將這些污痕重新填補(bǔ)、上色。
趙氏夫婦早就已經(jīng)死透了,尸體都停了一夜,這樣的情況確實(shí)詭異。
憑借馭鬼的超強(qiáng)感受,趙福生身上寒毛直立。
她生于和平年代,一生之中從沒有真正見過鬼,此時見到這樣的情景,整個人腦海一片空白,僵立原地。
周圍幾人駭?shù)脺喩戆l(fā)抖,驚聲尖叫。
片刻之后,趙福生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疼痛拉扯回了她的理智,令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在這里——”
她說話時頭皮還在發(fā)麻,第一次見識詭異造成的可怕沖擊令她身體有些不聽使喚。
但她的理智復(fù)蘇,逐漸壓制住了恐懼。
厲鬼即將在她面前復(fù)蘇,如果她不及早處理,鎮(zhèn)魔司極有可能會再次面臨鬼禍。
“最大的厲鬼就在我身上,我不相信鎮(zhèn)魔司還有其他的鬼物比我還可怕的!”
她話音一落,鼓足勇氣大步上前,擠開了嚇得魂飛魄散的范無救,一把抓住了尸體的一只腿。
趙福生碰到尸體的剎那,那本已經(jīng)死亡的尸身抖了一下。
“?。。。 ?p> 這一變化沒有逃過其他人的眼睛,眾人驚恐的再次后退。
不知何時起,外頭的天空已經(jīng)陰云密布,鎮(zhèn)魔司內(nèi)籠罩了若隱似無的灰氣。
這些灰霧蓋住了光線,視野受限,范氏兄弟哭喪著臉對視,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詞:鬼域。
剛死不久的尸身,才復(fù)蘇便形成了鬼域。
趙氏夫婦大兇至極!
趙福生并沒有留意四周的變化,她抓住尸身的那一刻,尸體身上傳來重重的對抗之感。
陰寒、惡意、怨毒等殘念透過尸身傳入她的掌心之中,并被她的身體感知到。
蓋尸布下,死去的亡者睜開了眼睛,冷冷的盯著她‘看’。
復(fù)蘇的厲鬼還沒有有所動作,下一瞬,沉寂的鬼魂被驚醒。
一道黑影從她足下躥起,化為陰冷的鬼魂。
早已成煞的鬼影站了起來,順著她小腿,攀附上她的腰身、后背,趴到了她的肩頭。
厲鬼與她緊密相貼。
“煞級鬼物激活,賜福索命,交易達(dá)成。”
識海之中,封神榜的提示響起:
“借厲鬼力量,損耗三分之一生機(jī)。”
與此同時,厲鬼的力量貫注趙福生全身,她身體如墜冰窖,但同時有了與厲鬼相抗衡的本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