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報恩
轉(zhuǎn)眼到了重陽節(jié)。
這日,姜屏還專程來提醒傅如鏑等人不要外出。
后院就這么大一塊地兒,傅嬌待不住,故意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
姜屏見狀,干笑道:“四小姐若覺得乏味,下官可以繼續(xù)和你商討那日的策論題?!?p> “不必了。”
“四小姐不感興趣了?”
傅嬌看了眼他頭頂,大聲嘆氣:“姜大人在褲子下面站了這么久,恐怕要觸霉頭。我今日還是少跟你說幾句吧,否則會傳染你的霉運?!?p> 姜屏下意識抬眼,看見頭頂拉了根繩子,曬了幾條大褲衩。
“抱歉姜大人!我這就把褲子收回去!”
司南匆匆跑出,紅著臉將他褲衩從繩子上扯下。姜屏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連假笑都做不到了。
傅嬌回屋將門一關,開始研磨朱砂。
陳寤生在角落不敢靠近。
她的桌上鋪著陳寤生所畫的金色銅錢劍。傅嬌仔細觀察,一點點用朱砂在黃紙上畫上不同的符紋。
“高人,今晚上你要去圣娘廟看看嗎?”
“當然要去?!?p> 傅嬌哼著歌,沒什么壓力,“只不過要做好萬全之策?!?p> 海底的金色銅錢劍,共有十二枚銅錢,每枚銅錢上都刻著鎮(zhèn)壓符。畫符的人功力不淺,尋常人肯定焦頭爛額。好在傅嬌的造詣更勝一籌,哪怕陳寤生只是描繪個大概,她都能抽絲剝繭地解決。
不一會兒,陪趙灝睡覺的雁姬回來了。
這幾日她天天尾隨趙灝,也在意起自己容顏,不再用血糊吧啦的造型出來嚇人。
她疏離著長發(fā),對傅嬌匯報:“宋郎修建的新圣娘廟竣工了?!?p> “順利嗎?”
“順利?!毖慵⑽⒁恍?。
最開始說新修圣娘廟,許多村民都在反對。但趙灝肯花錢,誰不同意就用金子堵他的嘴,開的工價也是令人咋舌。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不到五天,一座矮小但金碧輝煌的圣娘廟拔地而起。姜屏得知消息,想規(guī)勸趙灝,奈何趙灝打著廣平王捐贈的名義,愣是讓姜屏無力反駁。
有村民想要聚眾鬧事,也被雁姬一通恐嚇紛紛作鳥獸散。
只是廟中并無水尾圣娘的泥塑神像。
神臺之上空蕩蕩的,擺著幾碟貢品,十分簡陋冷清。
雁姬和陳寤生都不知道傅嬌葫蘆里賣什么藥。
傅嬌喜歡故弄玄虛。
她畫著符,笑嘻嘻地道:“不管怎樣,圣娘廟是修好了。晚上我們就去拜拜她老人家吧。”
晚上吃過飯,傅嬌主動向傅如鏑道晚安。
“哥哥,你別看卷宗太久了?!?p> 傅嬌給傅如鏑燃了一角塔香。
裊裊輕煙在屋中飄散,說不清什么味道,但聞起來如青草怡人。
“這香有寧神靜氣的功效,哥哥早點休息哦。我睡覺去啦?!?p> “嗯,去吧。”
傅如鏑已經(jīng)習慣她的照顧。
時不時給他燃一支香,又或是給他煮一碗素面。
鼻尖嗅著芬芳的香氣,傅如鏑忽而覺得操勞疲倦。他揉揉眉心,準備上榻歇息。
傅嬌在門口偷偷看了一會兒。
見傅如鏑坐上床榻,這才暗暗松了口氣,回屋搗鼓她的東西。
戌時的梆子敲過三巡,院外的街道冷清而安靜,仿佛連蟲鳴鳥叫都不曾有了。過了亥時,突然響起絲竹鑼鼓的聲響,吹吹打打,像是哪家在辦什么喜事,熱鬧極了。
傅嬌將陳寤生和雁姬放出來。
“去看看怎么個事?!?p> 少頃,陳寤生去而復返,“一群村民抬著轎子往青石嶺去了,應該是去圣娘廟祭祀吧?!?p> 傅嬌問:“你也是瓊州人,以前沒去過?”
陳寤生搖頭,“我鄉(xiāng)試之后一直在外讀書,鮮少回來?!彼H人早逝,關于家鄉(xiāng)的記憶他早已模糊了,腦海中唯一鮮明的,僅有顯靈的水尾圣娘。
傅嬌一直不曾問過他為何對水尾圣娘如此執(zhí)著。
倒是雁姬,冷冰冰地問:“那圣娘對你有多大的恩情,讓你變成鬼了也要報恩?”
“天大的恩德。”
陳寤生眼神無比懷念,他靦腆地笑:“我父母死的早,總饑一頓飽一頓,五歲跟人三歲差不多高。有次我實在餓得不行了,偷了一個饅頭,被人追著打。我害怕,就跑啊跑跑啊跑,跑進了圣娘廟。那天下著很大很大的雨,天都黑了,我一身淋濕,又冷又餓,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被餓死冷死的時候,神龕上的圣娘顯靈了。她渾身像籠罩著一層發(fā)光的紗霧,比畫卷中最美的人還要美上千萬分……”
年幼的陳寤生很害怕。
但水尾圣娘卻溫柔地安慰他,不用怕。
她讓他吃神臺上的貢品,纖細的手指輕撫過他的額,被雨水淋濕的破舊衣衫煥然一新。
陳寤生邊吃邊哭,他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但水尾圣娘卻笑著搖頭:“你不用謝。庇佑這片土地是我的職責,蒼生所愿,便是我的心之所系?!?p> 水尾圣娘不僅讓他吃飽穿暖,還送給他一筆錢財。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對世人講述她顯靈的事情。
陳寤生恪守秘密。
每當痛苦迷茫的時候,他就會來到圣娘廟,虔誠的祈禱后受到圣娘指點迷津。
他寒窗苦讀,一步步從窮鄉(xiāng)僻壤來到軟紅十丈的皇城。但記憶中溫柔善良的圣娘變得愈發(fā)怪戾,再也沒有在他面前出現(xiàn)。高中探花后,他以為衣錦還鄉(xiāng)可以求圣娘顯靈,結(jié)果遇人不淑,一切皆成泡影。
陳寤生說著說著,不自覺淚流滿面。
“我不恨姜屏害我性命,只恨他讓我成了游魂野鬼,無法再見圣娘一面?!?p> “好啦別哭哭啼啼?!?p> 傅嬌將準備好的符箓桃木劍往背上一甩,滿臉嫌棄,“哭哭哭,運氣都被你哭沒了?!?p> 陳寤生擦擦眼淚:“什、什么運氣?”
“見你圣女娘娘的運氣!”
她催促道:“走!跟在那群村民后面,我倒要看看他們是怎么祭祀的。”
作為玄師,傅嬌可以敏銳地察覺一切不尋常的靈異。
她躡手躡腳地離開府衙,自認為沒有驚動任何人。卻不料,在她轉(zhuǎn)身關門的剎那,隔壁的房門也輕輕地開了一條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