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來生
司南司北被嚇懵了,一聽那圣娘廟,個個避之不及。
傅如鏑干脆孤身前往。
他以為新圣娘廟是村民修建,當(dāng)知道是趙灝所為,他不禁生疑。
懷揣著一肚子問題來到新圣娘廟,傅如鏑恭恭敬敬地行了三拜,開門見山地說:“敢問圣娘一件事?!?p> 神臺上并無塑像。
如今坐在那里的儀表莊嚴(yán)的,正是水尾圣娘真身。
因?yàn)楦祴傻脑?,她也感念傅如鏑。于是大白天顯了次靈,柔聲道:“你有何事?”
“圣娘你久居瓊州,熟悉當(dāng)?shù)匾徊菀荒?,可曾見過此物?”
傅如鏑取出珊瑚玉,斗膽詢問另外半塊珊瑚玉的下落。
他這次來瓊州的主要目的是尋找公主。
如果能求神得到線索,不失為一件好事。
水尾圣娘端詳片刻,閉上眼睛。許久,她輕輕搖頭:“另外半塊珊瑚玉不在我庇佑的這片土地?!?p> “多謝圣娘?!?p> 得到這個答案已經(jīng)很好了。
遼闊的大元疆土,可以排除公主在瓊州一帶。傅如鏑道謝后正要離開,水尾圣娘又叫住他,“雖然本仙不知珊瑚玉下落,但昨日石犀提過的孩童頭顱,如今皆在鄆州?!?p> 那些孩童是土生土長的瓊州百姓。
水尾圣娘稍一感知,發(fā)現(xiàn)鄆州有童靈濃厚的怨念。
鄆州離這里太遠(yuǎn)了,具體在什么地方她感知不出,不如讓眼前這位正直的人去調(diào)查一番。
傅如鏑明白她的意思,輕輕頷首:“我會盡量將他們的尸骨找回,落葉歸根?!?p> *
瓊州事了。
傅如鏑準(zhǔn)備押解姜屏回京。
失蹤案的奏疏不能有怪力亂神,寫什么圣娘顯靈石犀作亂,想想也是行不通的,只能讓姜屏和那丹陽道人擔(dān)下所有罪責(zé)。
趙灝聽傅嬌要回京了,頓時后悔的垂足頓胸。
重陽那日他在客棧睡大覺,一概不知發(fā)生的事,好不容易來瓊州一趟,什么都沒玩成,虧大發(fā)了。
傅嬌道:“世子不受約束,要在瓊州留下玩幾個月也可以啊?!?p> “不了不了,我還是跟著姑奶奶你吧?!?p> “我們馬上出發(fā)。你要一起,那就搞快點(diǎn)?!?p> 傅嬌說完,大搖大擺離開了。
這可把趙灝記得夠嗆。
他慌慌忙忙回屋收拾行囊,一群人雞飛狗跳。恰時,聽見耳邊傳來雁姬的聲音:“宋郎,需不需要我?guī)兔Γ俊?p> “……不用了?!?p> 趙灝這些日子已習(xí)慣這女鬼的存在。
雁姬時不時從床底爬出來,亦或掛房梁上晃來晃去,趙灝被嚇次數(shù)多了,也就能做到處事不驚。
“哎,我想幫你也沒辦法?!?p> 雁姬幽幽嘆氣。
“你這么厲害,怎么會沒辦法。”
趙灝一邊將衣服塞進(jìn)包袱,一邊腹誹:這女鬼還挺懶的。平時嚇?biāo)褶绒?,讓做事就這不行那不行。
才說完這句,忽而眼前伸來一雙焦黑碳化的骷髏鬼手。
趙灝當(dāng)場哽住。
愣了半天,才驚恐地看向飄在床沿雁姬,“烤火烤的?”
雁姬漂亮的臉蛋有些生氣,“我受傷了?!?p> “怎么搞的?”
“你不知道?”
“我怎么會知道?”
趙灝這幾天客棧都沒出,嚴(yán)格遵守當(dāng)?shù)仫L(fēng)俗,重陽節(jié)前后不出門。他早睡早起,生活嘎嘎規(guī)律。
雁姬不喜歡和人說話。
但她喜歡和“宋郎”說話。
于是乎,她將重陽節(jié)那晚發(fā)生的事情事無巨細(xì)地告知趙灝,趙灝聽得都入迷了。什么石犀冒充圣娘、真圣娘顯靈、懲治李鬼知州……一晚上比人一輩子都精彩。
趙灝后悔沒湊上熱鬧。
再看雁姬為救圣娘而受傷的雙手,頓時為剛才的想法感到慚愧。
“這手什么時候才恢復(fù)?太可憐了?!?p> 雁姬察覺到他的語境變化,立即湊上前問,“宋郎,你在關(guān)心我?”雁姬興高采烈地牽起他的手,“走,跟我去殉情?!?p> 趙灝:“……”
得,就不該對這女鬼流露半點(diǎn)同情!
用過早膳,傅嬌一行人便坐馬車離開了瓊州。
馬車駛過瓊州的城門,烏云散開,朝霞滿天。傅嬌閉上眼,感受自己沐浴在斑斕的功德金光之中。
有水尾圣娘對她的祝福,也有陳寤生對她的感激,還有被解救孩童的謝意……
再次睜眼,她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要不要吃點(diǎn)東西?”
傅如鏑撩開車簾,遞來一個食盒。
汲取經(jīng)驗(yàn),回程的時候給傅嬌準(zhǔn)備了大量水果蜜餞小零嘴兒。
“好呀!”
傅嬌接過盒子,甜甜一笑:“謝謝哥哥?!?p> 也是沾染他身上的紫薇氣運(yùn),自己才能這么順利的得到功德,當(dāng)然要好好感謝了。傅如鏑莞爾,正要開口,背后傳來趙灝的喊聲:“等等本世子!”
趙灝緊趕慢趕,攆上了他們回京的隊(duì)伍。
傅如鏑臉色沉了下來。
這世上,怎么有比鬼還陰魂不散的家伙?
*
石犀被降服,瓊州再無重陽祭祀的習(xí)俗,失去記憶的村民百姓又回到十年前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淡安寧。
水尾圣娘在新廟棲身,如舊庇佑這片土地海域。
只是,失去石犀這個相伴數(shù)年的老友,她偶爾會感到惆悵,獨(dú)自在曾經(jīng)被封印的沙灘邊踱步。
夜深人靜。
月色星光都揉碎在幽藍(lán)的海水里。浪花卷起細(xì)碎的貝殼珊瑚,一遍遍沖上沙灘。
水尾圣娘看到斜插進(jìn)沙中的一卷畫軸。
她好奇地將畫軸拾起,施法清理掉泥沙和水漬,慢慢展開。意想不到的是,畫中翩若驚鴻的女子竟是她自己!
畫旁還字跡清秀的題了詩句兩三行: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
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jié),來生愿。
“待重結(jié),來生愿……”
水尾圣娘伸出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撫過落款人的名字,“陳寤生?”
這個名字,傅嬌也曾向她提起過。
可她什么都不記得了。
被封印在海底的十年是一片漆黑的世界,她失去思考,陷入永久的沉默。直到有人破解封印,她的眼前才重新恢復(fù)光明。當(dāng)時海浪聲太大了,依稀間,她似乎聽見有人將她喚醒。那聲音很微弱,但明顯是個男子。
水尾圣娘立在海邊。
她目光悠遠(yuǎn),遙望海面升起的皎潔明月,喃喃自語,“你是誰呢……陳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