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泵祥L青笑著迎上去，“您在軍營勞累一天，還親自給我送東西，長青真是心中有愧啊。”
“別?！毙l(wèi)方耘從馬上下來，“我也應(yīng)該來這邊看看?！?p> 他拍去披風(fēng)上的塵土，“走吧，帶我在你的地界上轉(zhuǎn)轉(zhuǎn)?！?p> “叔父請。”
營地各處，不是點著的火堆，就是舉著火把行走干活的人，夜色雖深，卻還能借著火光看清一些東西。
“那排房子，全是灶房嗎？”衛(wèi)方耘問。
“是，叔父上前看看?！?p> 走到近前，看到八間聯(lián)排房屋，屋頂正在鋪設(shè)中，屋內(nèi)不斷有兵丁拿著東西進進出出。
“灶房還差點收尾工作?！泵祥L青叫過一旁的張園，“張校尉，還有多久能完工？”
張校尉低頭回道：“回稟兩位大人，最多再有半個時辰?！?p> 衛(wèi)方耘問：“今日建起，明日就能用嗎？”
孟長青沒接話，張園見狀忙道：“建好后即刻就能用。”
“嗯?！毙l(wèi)方耘側(cè)頭問孟長青，“張園在你手下做事，可還行？”
“張校尉性格穩(wěn)重，不怕勞苦。”孟長青請衛(wèi)方耘往別處走，“這里人多，下官帶大人到別處看看吧。”
衛(wèi)方耘朝最北端的那間灶房望去，見不少百姓在門口站成一條長龍，“那是在做什么？”
“排隊打飯?！泵祥L青說，“目前只有那一間灶房能用，所以不得不讓百姓們排隊等候。”
衛(wèi)方耘問：“為何不讓役夫一起建灶房？”
“一千多人建七間房，人數(shù)已然足夠，多了只能添亂，況且役夫有役夫的事要做?！?p> 說話間，兩人往城墻方向走去。
“大哥你瞧?！标犖槟┒艘蝗俗擦俗菜媲暗娜耍澳菐孜皇鞘裁慈?？”
“總歸是大人物，這地方連官兵都不能隨意走動，那幾位隨便走，還沒人上去過問，恐怕是當(dāng)官的。”
前面的人回頭才注意到，他三弟正用手指著那些人，趕緊按下他的動作，警告道：“別指來指去，手指還要不要了！”
“這地方真奇怪?！毙〉馨央p手對插進袖口中，“大哥，我服役次數(shù)少，見識不多，你以前見過官兵做事嗎？”
“從沒見過?！边@大哥說，“也沒見過，還沒開工就有飯吃的?！?p> 提起吃，三弟餓了，肚子里冒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也不知道吃什么？”
“還能吃什么？稀粥唄。”
三弟伸鼻子朝前嗅了嗅，可惜離得遠(yuǎn)什么都沒聞著，“要是能有餅吃，再來上一碗咸湯就好了?！?p> “想什么美事，在家里都不一定能頓頓吃上餅?！贝蟾缪柿搜士谒?，“要說吃得好，有一年在宏甲縣服役，那是三天兩頭有餅吃，到服役結(jié)束，家里帶去的糧食都沒吃完?！?p> “這回應(yīng)該也有餅吃。”三弟接道：“里正不是說，這次服役不用從家?guī)ЪZ么？”
“他說你就信？”大哥自認(rèn)是老江湖，“今年勞役太多，當(dāng)官的怕再招役鄉(xiāng)下人會往山里跑，所以說點好聽的話。
就是怕招不到人。沒看連婦人都要嘛，哎，真是不給咱老百姓活路?！?p> 三弟到底年輕，“可上面人既然開了口，有人信了，真不帶糧怎么辦？”
“那就餓死唄，每年服役總得死些人?！贝蟾绨崖曇魤旱臉O低，“反正死的又不是當(dāng)官的家里人，他們哪里會心痛？想想你二哥的腿，你這回還是緊跟住我，知道嗎！”
“知道了?！?p> “別不當(dāng)回事……”大哥正要訓(xùn)人，旁邊有官兵走過，只好暫時憋住。
官兵就在三弟旁邊停下，大哥偷摸斜眼朝后面看，后背冷汗都出來了，就怕自己剛才的話被官兵聽去。
見那官兵忽然揚起手，大哥一把拉住三弟就要跪下，卻在這關(guān)頭聽那官兵大聲說：“我們這組的人全部往前移?！?p> 隊伍前面也有同樣的聲音傳來。
大哥舒出一口氣，跟著前面的人往前挪動。
后面又有人舉著火把，帶著一長串人往前來，邊走邊吼：“一個跟一個站好，不許推搡！不許閑聊！還想不想吃飯了！”
站在三弟旁邊的官兵回頭，“你們這組太慢了?！?p> “工具只有這么多，分到我們這組就晚了。”后面舉著火把的兵跟前面的人閑聊起來，“兄弟，你去里邊看過嗎？”
“還沒輪到我們組，不能往里面湊?！?p> 舉火把的兵又問：“知道里面吃什么嗎？”
“問這個干啥？咱身上不有干糧么，你還沒吃??？”
“想著里面要是有咸湯，能把干糧泡一泡?！?p> “咸湯應(yīng)該有?！彼f完，就看到前面的同伴朝他打手勢，“到我們組了，兄弟先進去替你看看?！?p> “往前走，別擠別吵，不守規(guī)矩的就給我站在外面?！?p> 等這組前面的人進了灶房，不斷有驚嘆的聲音往后傳，“糜子飯！吃的糜子飯！”
站在這組最末尾的三弟激動，“哥，這里吃糜子飯吶！”
“別急，等到里面?！?p> 還以為得等上一會兒，沒想到前面的人進的非?？?，很快就輪到這兩兄弟。
剛進大門就被發(fā)了個大碗。
“往前面走，到灶臺前排隊?！卑l(fā)碗的官兵不斷重復(fù)這句話。
兄弟兩人捧著空碗來到灶臺前，迎著燭光，看到大鐵鍋里全是糜子飯。
三弟抿緊了嘴，才能憋住嘴里的口水。
他們親眼看見，排在他們前面的人，伸出碗去，那官兵給他裝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碗飯。
這場面，老江湖的大哥也沒見過。
終于輪到自己，小心翼翼的伸出碗，那官兵連個停頓都沒有，又是連挖兩勺，給了一大碗飯，“往前走，領(lǐng)咸菜?！?p> 跟著前面的人再往前，就見另有個官兵站在壇子前，往每碗飯上放一小勺咸蘿卜丁。
三弟捧著飯碗，不等坐下就開始猛吃。
他倆在鄉(xiāng)下，過年時飯碗也裝不到這么滿。
在場就沒有一個吃的不急切的，連看管他們的官兵，也捧著碗站在旁邊吃。
最先進來的官兵吃的最快，他吃完湊到打飯的人面前，“兄弟，我飯量大，看你鍋里有得多，再給我一勺吧?！?p> 打飯的人卻放下勺子朝他拱手，“宏甲縣的兄弟，今天這頓飯是縣老爺賞的，按常理來說是沒有的，你應(yīng)該也知道。”
要飯的兵訕訕收回手，“得，當(dāng)我沒說?！?p> “別啊，你既說了飯量大，那明天就給你打多些?！贝蝻埖娜斯室馓岣咭袅浚霸蹅冞@兒之所以要分組，是因為活干得多又好的組，就能先吃、多吃，吃飽了為止。不光是你們看守，役夫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