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阻攔
再看如今這姿勢,裴興恒躺在地上,秦瑞芝高高在上,實在是——有辱他裴大公子的名聲。
裴興恒一個轱轆從地上爬起來,撣撣身上的灰塵,拱手作揖道:“聽聞大小姐要去襄州,特意在此處等候,就為了告知大小姐一聲,襄州去不了,封城了,進不去,也出不來?!?p> 戰(zhàn)亂之后就是休養(yǎng)生息,要放城里流離失所的百姓出城尋找生機,也要引城外的商戶去流通商市,供給商品,互通有無,絕沒有封城斷絕往來的道理。
秦瑞芝當(dāng)然不信:“你想阻攔我出城?裴公子,我們并無恩怨,也不曾得罪過你,裴家商隊救我一命,我也親自登門致謝,并無對不起裴家的地方,你攔我出城作甚?”
無事獻(xiàn)殷勤,必有緣由。
裴興恒心驚肉跳了一下,態(tài)度越發(fā)謙卑,扯出幾分笑意:“大小姐誤會了,我真的只是欽佩高大人的為人,偶然得知大小姐要去襄州,怕大小姐走了冤枉路,才特意在此等候?!?p> 秦瑞芝嗤之一笑:“襄州不會封城?!?p> 原來疑惑的是這個,裴興恒稍稍放松,緩緩道來:“裴家在襄州有生意,半月前得到消息,扶都大將軍下令封城,嚴(yán)禁城內(nèi)外一切往來。裴家的掌柜伙計回不來,裴家的貨也進不去襄州。”
戰(zhàn)亂之后,百廢待興,穿的衣,吃的飯,喝的茶,用的碗,這都是裴家的生意,原本就等著襄州戰(zhàn)事平息,好進去大掙一筆,如今竟然連城都進不去。
也不知道這位大將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確定是封城了?”秦瑞芝萬分不解:“為什么要封城?”
裴興恒不知道,但猜了個大概,往秦瑞芝身邊湊近幾分,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大小姐,我倒是知曉一二。不妨請大小姐落座,喝喝茶,我與你慢慢道來。”
說完,便做了個請的姿勢。
在不遠(yuǎn)處有一粗陋茶棚,茶桌上擺了一對茶碗,碗里還有未喝盡的涼茶。
秦瑞芝落座,撥開茶碗,“茶就不喝了,你倒是說說,襄州為何封城?”
這便是裴興恒的主場了,他不急不慢給自己倒了杯涼茶,細(xì)細(xì)品咂,把姿態(tài)做足了,才緩緩道來,聲音壓的很低,生怕被人聽了去:
“裴家掌柜夾在賬本里帶回來的消息,但也不真切,只是道聽途說。聽聞,扶都大將軍在襄州屠了半個城,殺的血流成河。凡姓盛,名字里帶盛,同音不同字的全部算上,連養(yǎng)個狗崽喚狗剩都被屠了,殺的干干凈凈?!?p> 裴興恒的聲音如蚊蠅,如碧波細(xì)紋,秦瑞芝聽著卻如驚濤駭浪,四肢百骸熱血翻涌,手指翻攪,咬牙切齒。
古秉義果然還是不愿意放過盛家的人。
裴興恒趁勢追問:“你知道為什么謀逆的是襄王,古大將軍為何非屠盛家的人?”
為什么?還能是為什么?
當(dāng)然是因為追隨襄王對抗朝廷,把兩萬大軍在襄州城外堵了半年的守城大將盛明硯,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秦瑞芝沉默不語,眸色冷峻,耳邊有嗡嗡聲。
裴興恒干脆賣弄起來:“你可知道,襄州守城的是位女將軍。古大將軍奉命剿逆,大軍開拔襄州城下,夸下海口三天之內(nèi)城必破。就是這位女將軍,硬生生守了半年。一個女人把兩萬大軍在襄州城外堵了半年,古秉義這臉往哪放……”那可不得殺殺人,泄泄恨,挽回一些丟掉的顏面。
秦瑞芝已經(jīng)聽不清裴興恒在說什么,只覺得耳邊全是那些無辜之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聲,求救聲,以及歇斯底里的喊冤聲。
他們在怨恨她,怨恨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因為一己之私,陳年舊怨,就要追隨襄王謀逆,害死了他們。他們死的凄慘,死的冤屈,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在朝她招手,要帶她一起走。他們應(yīng)該在一起的,可她偏偏以另外一種方式活了下來。
秦瑞芝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想站起來,視線模糊,撐著桌沿的手脫空,一腦袋砸在桌上,一口氣郁結(jié)在心口,久久緩不過來。
裴興恒嚇的眼睛都直了,像只大青蛙一樣跳了開來:這姑娘膽子也太小了?隨便嚇唬兩句就怕成這樣,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可別訛上他了?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裴興恒連喚幾句,秦瑞芝始終毫無反應(yīng),抬頭望向四周,見沒有關(guān)注他這邊的動向,便用手拍了拍秦瑞芝的臉頰,連名帶姓喊道:“秦瑞芝,你快醒醒?可別嚇出毛病來,再賴上我?”
秦瑞芝還是毫無反應(yīng)。
裴興恒干脆提起茶壺,往嘴里灌了一口,正要噴涌而出,臨門一口想想還是不要跟秦瑞芝有這么親密的接觸,一口水咽了下去,干脆翻轉(zhuǎn)水壺,半壺茶水全倒在秦瑞芝的臉上。
茶葉水順著額頭,流進眼睛里,秦瑞芝終于清醒了過來,一身狼狽樣,失魂落魄的準(zhǔn)備離開。
“哎……秦大小姐……”裴興恒伸手?jǐn)r住秦瑞芝,“大小姐聽了這么一手消息,免了你的旅途之勞,就打算甩甩衣袖離開?”
秦瑞芝抬頭:“那你想怎么樣?”
裴興恒伸出兩根手指,諂媚的笑道:“一手消息一百兩,我剛剛跟你說了兩個消息,你要付我二百兩銀子?!?p> 二百兩,還不如去搶錢。要擱平時,秦瑞芝肯定打的裴興恒滿地找牙,跪在地上奉上二百兩求著她放過。
可是現(xiàn)在的秦瑞芝根本無心糾纏,摸了摸腰間的銀袋,那是孫修敏早上剛剛給她的五十兩銀子,連同銀袋一起扔給了裴興恒。
裴興恒顛了顛分量,又打開銀袋數(shù)了下,只有五十兩銀子,“大小姐,這里才五十兩,遠(yuǎn)遠(yuǎn)不夠啊?!?p> “去高府找我吧?!鼻厝鹬ハ胍x開,找個空曠的地方冷靜一下。
“無憑無據(jù),不可信啊。不如,大小姐給我寫張字據(jù),落筆為契?!迸崤d恒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四方折子,巴掌大小,剛好夠?qū)懭齻€字的名字,就連筆墨也準(zhǔn)備好了,笑的迫不及待:“大小姐,請您在這個折子上寫上你的名字,有了您的字據(jù),我也好理直氣壯去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