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祝禧注意到孟婆的話結(jié)束后,阿蕎的身子明顯地如冬日里被風(fēng)批駁的樹一般不住地顫抖了一下,鳶歌向她撫慰了一番,這才漸漸穩(wěn)定了下來。
于是一行人又趕去了奈何橋前的婆娑樹下。
婆娑樹是鬼界自誕生之日起便長在此處的,而緣定石確是經(jīng)年累月婆娑樹凸起的一塊樹根,后來注入了鬼魄之力,便成為了測定鬼族功德的緣定石。
所以,緣定石并不是一塊石頭,而是鬼界壽命最長的一棵樹的樹根。
可以說緣定石集鬼界之精華,是不可能會出錯的
孟婆走到緣定石前,一把拉過了阿蕎,不由分說地將她的手摁在古灰色的石頭上。
此刻,眾人俱是望向緣定石,緊緊注視著它的變化。
三息過后,緣定石只是散發(fā)出了一陣莫名的香氣,并未有其他的變化。
按理說,功德已修滿的鬼,緣定石會通體發(fā)出金光,然后長出一片嫩綠的葉子,投胎的鬼可憑這片葉子渡過鬼門,是以在鬼界生活的鬼們,都將這片葉子稱為“新生”。
緣定石絕不可能出錯,結(jié)果顯而易見,阿蕎欺瞞了秋舞和孟婆。
那緣定石沒撒謊,出錯的就是——
“有人篡改了功德簿!”
此言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而秋舞登時對著祝禧跪了下去,行了一個鬼族的大禮。
“王上明鑒!臣與鳶歌、阿蕎并無私情,也沒有擅自修改功德簿的動機(jī),還請王上明鑒?!?p> 哪怕秋舞平日再吊兒郎當(dāng)、隨心所欲,此時也不得不在他們最高的王面前證明己身。
“起來吧?!?p> 秋舞松了一口氣,看來新上任的鬼王比她父親更加明事理。
“把功德簿拿過來?!?p> 這是鬼王要自己親自來查了。
秋舞翻到了記錄阿蕎功德的那一頁,遞了過去。
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祝禧翻看功德簿,只有長烏和祝英在一旁沾沾自喜。
這不學(xué)無術(shù)的祝禧怕是連字都看不懂吧。
可是他們高興的太早了,殊不知同樣的皮囊里面已經(jīng)裝了不同的靈魂。
其實就算里面仍然是原來的鬼姬,這一頁功德薄也是不難看的。
因為上面就只記錄了兩行字。
“引古一百九十三年四月七日,黃紙三萬五千張?!?p> “遂平一年六月十八日,結(jié)魄燈五十盞、黃紙一萬張?!?p> 祝禧直接震驚了。
這位阿蕎姑娘生前是皇后吧,這葬禮也太厚重了。
祝禧把阿蕎喊了過來,詢問她生前到底是何種身份。
阿蕎顯然是被嚇壞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祝禧也并不著急,只是默默地看著她漂亮的臉蛋。
祝禧突然咂摸出一絲不對勁來。
阿蕎不是鬼!
她的陰陽眼可以看出鬼身上最脆弱的一點,而阿蕎身上并無這樣的印記。
祝禧隱約記得,肉身凡胎的沈識微她就無法窺探。
腦子中突然有一抹光亮劃過。
她急忙對著來福吩咐道,“快去請鬼夫殿下過來。”
其余人都以為祝禧瘋了,這跟鬼夫有什么關(guān)系。
不過來福還是很快將沈識微請了過來。
沈識微一臉疑惑地望向祝禧,她匆匆忙忙地著人把他叫來到底是想干什么。
沈識微看著祝禧一直盯著他,快把他盯得都要發(fā)毛了,正待他要去詢問所為何事之時,她又把腦袋轉(zhuǎn)向了一位貌美的姑娘。
然后沈識微就看到他這位妻子,眼睛突然亮得嚇人。
然后指著那位跪在地上的姑娘無比篤定地說,
“阿蕎姑娘,你根本不是鬼!”
此言一出,阿蕎直接癱軟在地上。
果然有鬼。
其余人更是難以置信。
“這……不是鬼,如何進(jìn)得了我們鬼界?”
祝英提出了疑問。
“對啊,不是鬼,如何進(jìn)入得了我們鬼界?”
“兩位姑娘能否告知我們一下?”
祝禧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們二位。
大家轉(zhuǎn)身看向在場的另一位不是鬼的人。
沈識微凝眸看著這一切,不對,他不也是人族,他怎么進(jìn)來的鬼界?
祝禧示意來福上前為大家解釋。
來福清了清嗓子,“鬼夫殿下自小與我們王上定下婚約,二人早就在幼時定下了血契,非死不可解?!?p> 什么?
這下輪到祝禧感到不可思議了,她只知道二人締結(jié)了契約,可沒想到竟是這種非死不可解的血契。
看沈識微怔愣的表情,看來他也是才知道這件事。
“所以,阿蕎也與我們鬼界中人締結(jié)了血契?”
“呸,你當(dāng)血契是隨便什么人都能輕易締結(jié)的嗎?非我鬼王血脈者,自是不可以的?!?p> 來福啐了一口。
“阿蕎姑娘。”
祝禧走到阿蕎面前把她拉了起來。
“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把你是如何進(jìn)入鬼界的告知于我,好嗎?”
她緊緊盯著阿蕎,那雙異瞳再次展現(xiàn)了它攝人心魄的能力。
只見阿蕎呆滯了片刻,似是靈魂漸漸被抽離,隨后祝禧的眼神亦不再清醒,祝禧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脫離自己的軀體,它正在不受控制地向另一個空間飄蕩而去,周邊人群的嘈雜聲和奈何橋下的流水聲都已遠(yuǎn)去。
她看見她那沒有靈魂的軀體緩緩倒下,沈識微扶起了她的身體,整個人群開始混亂。
“我的靈魂出竅了?那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祝禧意識消散前這樣想著。
不過這次她就沒這么幸運(yùn)了。
陽光好刺眼,誰在揪她的頭發(fā)?
別再揪我的頭發(fā)了,要禿了。
“我說了別再揪我的頭發(fā)了!”
祝禧大吼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一時還不能適應(yīng)強(qiáng)烈的陽光,祝禧瞇著眼緩了一會兒才適應(yīng)了這個陽光普照的世界。
在暗無天日的鬼界待多了,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陽光了。
這是個一望無際的草原,她剛剛就是躺在草地上的。
遠(yuǎn)處是一條潺潺流動的河流,在陽光的照耀下像一片片的魚鱗躍動在水面上。
河邊有一群鹿在飲水。
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其他事物。
所以剛才是誰在拽她的頭發(fā)。
她這是到哪了?
是又穿越到另一個世界了嗎?
那一群鹿突然四散開來,向著草原的四面八方奔去,只有一頭雄健的公鹿站立著不動,眼睛一直望著祝禧,像是在邀請祝禧過去。
祝禧也是這么做的,她一向奉行“既來之則安之”的原則。
走的鹿身前時,她驚恐地聽見那頭鹿對她說,
“凡事皆有定數(shù),該是你的終究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