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皇子賀櫪
這幾日天熱,御花園里連只麻雀都見不到,宮里人也都懶懶散散的。
汪芷年在東宮的榕樹下放了個搖椅,手里的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微風吹起她天青色的裙擺,宛若湖中泛起的層層漣漪。
同她一起的還有那只在成文殿遇到的小花貓,因為覺得它通人性就把它養(yǎng)在了東宮。汪芷年還給它起了個名,叫桃花。
夏日里最幸福的事,莫過于擼著貓,吹著風,再來上一碗澆滿牛乳的雪花酪,吃起來那叫一個舒服透心。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樂意這么清閑的。比如賀標,起了個大早就出門不說,到現(xiàn)在都還沒個人影。
忽然門口響起一陣腳步聲,汪芷年還以為是賀標回來了,不成想抬眼望去,來人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少年身著紫衫,眼角帶笑,見到她后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嫂嫂。
來人正是四皇子賀櫪。
與向來勤奮的賀標不同,賀櫪從小到大最討厭兩件事,一是天臨帝監(jiān)督他讀書,二是賀標監(jiān)督他讀書。
天臨帝文化程度不高,對兒子們的功課卻是十分上心。賀標一向勤奮,不用天臨帝多費心。偏偏賀櫪是個頑皮的,每次教育他,他都會振振有詞地說,宮里已經(jīng)有他大哥這個太子了,就不需要他再努力了。還說自己肯定不會跟他哥爭皇位,只等著成年后天臨帝封他做個閑散王爺,再給他一塊鐘靈毓秀的吉祥地做封地,每日帶著王妃游山玩水去。
天臨帝被他這番歪理氣得不輕,但念在這是自己和孝慈皇后的親生孩子,又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手里的木棍到底沒落下去。
不過俗話說得好,當你不努力的時候,爹媽可能會嚇唬你,哥哥是真的會動手。
自從賀標從天臨帝手里接過了監(jiān)督賀櫪讀書的這項艱巨任務(wù)后,賀櫪每天都過著痛不欲生的日子。
讓汪芷年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端午家宴,其他人都已到齊,只差賀標與賀櫪兩兄弟。
門外一聲巨響,賀櫪閃亮登場——
他被賀標揪著耳朵拖進了屋內(nèi)。
孝慈皇后心疼小兒子,本想為賀櫪求個情,奈何手心手背都是肉,又見賀標是因為讀書的事責罰弟弟,也不好再說些什么了。
看到這一幕時,汪芷年心里只有一個感觸,還好她哥不這樣。要是她哥也這樣的話,她肯定和賀櫪當即成立反兄長聯(lián)盟。
“嫂嫂,我大哥呢?”
賀櫪前前后后,仔仔細細地在東宮轉(zhuǎn)了一圈,到處沒發(fā)現(xiàn)賀標的身影。
“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現(xiàn)在都還沒回來?!蓖糗颇曜松碜?,聲音還是懶散的,“你找他?”
賀櫪朝她湊過來,神神秘秘地說:“聽說我大哥要出宮,去松江?!?p> 汪芷年點頭道:“是有這么回事?!?p> “我也想去。宮里太無聊了,沒有以前在宮外的時候有趣?!?p> 皇宮再大,也不及在宮外自由。賀櫪本就是貪玩的性子,又是在宮外出生長大的,有這樣的想法也正常。汪芷年本不想打擊他,可回憶起前幾日在成文殿中場景,不由得搖了搖頭,說:“那怕是難。”
賀櫪的神情一下就變得悵然若失了起來,不過他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很快視線又被躺在搖椅上的桃花吸引:“哪來的貓?”
“在成文殿撿的,覺得它通人性就留下來了。”
聽她這么說,賀櫪不免有些好奇?!霸趺磦€通人性法?”
“那可不能說?!蓖糗颇甑淖旖欠浩鹦σ猓罢f了讓某個人知道該不高興了。”
賀櫪把能想到的人都想了個遍,也沒敢把這事往賀標身上想。
宮外一家裝修精美的酒樓雅間內(nèi),賀標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了個噴嚏。
“一想二罵三念叨,是不是小芷想你了?”汪茂年說著端起印有翠竹黃菊圖的白瓷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作為汪芷年的親生哥哥,汪茂年同樣對讀書有著不勤奮的態(tài)度,又因不喜城中權(quán)貴,至今也沒步入仕途。不過他對酒的要求一向刁鉆,遇到好酒痛飲三杯,遇到不好的連碰都不碰。
除此之外,他也愛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中翻古籍、看醫(yī)書,或者到民間為那些平民百姓問診,日子過得倒也逍遙快活。
“天天見有什么好想的。”賀標說完也端起酒杯放到面前聞了聞,轉(zhuǎn)手放回原處,“戶部的案子……”
“不知,不聽,不參與?!蓖裘陻[擺手,送出拒絕三件套。
剛到嘴邊的話被賀標又咽了回去,半響,他才緩緩道:“那我們換一種說法,錦衣衛(wèi)在郭府廢墟中發(fā)現(xiàn)了三具面目全非的焦尸,無法辨別身份,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辦法?!?p> 說起這個,汪茂年瞬間來了興致:“若是能復(fù)原,倒是可以從骨骼的形狀來判斷她們的年齡,容貌就沒有辦法了。”說完又頓了頓,反問賀標道:“你不覺得古怪嗎?郭備剛死,家中就起了這樣的變故。這手法,像不像是在毀尸滅跡?”
賀標恍然大悟。
“那照你這么說,郭備也很有可能是被人滅口的?”
“或許吧?!蓖裘瓴辉俣嗾f,端起賀標面前的酒杯,“我更感興趣的是那三具焦尸?!?p> “這個好說,但你要先陪我走一趟松江?;貋砗髣e說是看了,就是你想把她們都帶回忠國公府,我也不會攔你?!?p> 汪茂年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倒也不必?!?p> 約定好時間后,二人在酒樓門口分別。
回去以后的賀標先去了趟重華宮,他這一走少說也要一兩個月,在這之前必須要把賀櫪的功課都安排好。
他太清楚自己這個弟弟是什么樣的性子了,以前都能當著自己的面在書本上給他畫小像;他若不在,賀櫪怕是能玩出花來。
重華宮內(nèi)冷冷清清,叫來宮人一問,這才知道賀櫪去了東宮。
在東宮也好,省得他到處去找了。
等回到東宮時發(fā)現(xiàn),賀櫪和汪芷年正在屋內(nèi)抽王八玩。
抽王八是一種在民間很流行的紙牌游戲,輸了的人要被贏的人在臉上作畫以示懲罰。小時候賀標也和汪芷年玩過,但他總是不得要領(lǐng),一輪游戲下來后,汪芷年臉上干干凈凈,他的臉上無從下筆。
后來他悄悄苦練多日,只為能一雪前恥,結(jié)果還是惜敗于汪芷年手下,這也是汪芷年為數(shù)不多能勝過賀標的地方之一。
屋內(nèi)二人正聚精會神地想要一決勝負,誰都沒注意到站在門前的賀標。還是賀標輕咳了一聲,二人才反應(yīng)過來。
只回頭瞥了一眼,賀櫪就趕緊躲到了汪芷年的身后。
這該死的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賀標剛要發(fā)火,目光便被汪芷年那張畫滿圖案的臉所吸引。墨色把她的膚色襯得更加白皙,再配上左右臉各三根的對稱“胡須”和她那雙秋水盈盈的杏眼,像極了此刻趴在柜子上的桃花。
他想笑,可屋內(nèi)還有一個不省心的正等著他教訓(xùn)。
或許是他努力憋笑的樣子太滑稽了,竟讓躲在汪芷年身后的賀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可被賀標抓住了錯處,他怒道:“你還敢笑,不好好在重華宮讀書,來東宮抓王八玩。自己不用功也罷了,難不成你想把你嫂嫂也帶壞?別跑,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被帶壞”的汪芷年內(nèi)心:不用帶,我本來就是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