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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婚者

第十章 初夏的晚風

失婚者 霜蕈 3331 2023-10-29 10:35:00

  “沒有任何交通出行記錄,沒有用卡、取款記錄,沒有住宿登記,甚至攝像頭也沒有拍到他。你說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信息這么發(fā)達的時代,怎么就憑空不見了呢?”從嫆嫆失去了與丁果訴苦的機會,不得不抓住秦士朗這根救命稻草。

  秦士朗平靜地說:“一個人如果想逃避,在信息如此發(fā)達的時代,總會有辦法。沒有任何交通出行記錄可以依靠私家車,沒有用卡、取款也有可能暫時用不到大筆金錢或者原本就積攢了些現(xiàn)金,他可能不需要住酒店,思梧社區(qū)是舊社區(qū),監(jiān)控死角太多,想避開不難?!?p>  從嫆嫆疑惑地看向秦士朗:“你怎么知道這些?”

  “丁果這幾天沒少在家研究,還經(jīng)常拉我一起。”

  從嫆嫆看著秦士朗微笑的側(cè)臉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自嘲地說:“竟然連你也驚動了?!?p>  秦士朗歪頭去看從嫆嫆。這是他第一次仔細地去看她。他很少去端詳一個女人,因為害羞更因為妻子離開之后他對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興趣。但這段時間丁果在他面前提起了太多次從嫆嫆,嫆嫆長嫆嫆短,嫆嫆笨嫆嫆可憐,仿佛從嫆嫆打一開始就是他們親人、朋友,而不是只有幾面之緣的人。秦士朗的確開始好奇了,試圖通過她的五官、微表情來判斷對她的了解是否過于片面。

  丁果說的沒錯,從嫆嫆的確非常像從古代工筆畫中走出來的小家碧玉。她所有的五官都是疏淡的,盡管長了一雙圓眼睛但總感覺沒太有精神。她的鼻梁和嘴巴小巧而精致,鵝蛋臉,冷白皮膚,一頭黑色的直發(fā),風一吹,鬢邊的頭發(fā)便會隨之起舞露出一對小巧又圓潤的耳朵,在陽光的照射下透著明。她不像已經(jīng)年過三十,打眼一看,更像個剛踏入社會對一切仍然懵懂的小女人。

  秦士朗在從嫆嫆發(fā)覺之前回了神,順手拿掉落在她肩膀上的花瓣,沒話找話:“丁果是不是很討人厭?”

  “那倒不至于。”想起丁果說的那些話,從嫆嫆忍不住聳了聳鼻子,“人不壞,嘴巴討人厭?!闭f完,自己先笑了。

  秦士朗表示贊同:“說好聽點是心直口快,說不好聽就是口無遮攔。其實,傷害一個人很多時候不必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幾句話就足夠了。丁果和白子林走到今天,白子林的責任占大多數(shù),但她也不是無辜的。同樣的,隋老師失蹤,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的原因在哪里?”

  從嫆嫆當然考慮過,正因為如此,她才對隋靖萬分失望,她認為,她的一味退讓并沒有換來隋靖的心疼,反而讓他得寸進尺!

  “丁果不止一次地提醒我人善被人欺,可我依然不認為隋靖是這樣的人?;蛟S真的是我的恨嫁給了他太多的壓力吧,畢竟他一直想?yún)⒓油曛Ы讨笤倏紤]結(jié)婚的事。我沒有試著為他考慮,我只想著我已經(jīng)三十歲了,再不嫁出去沒有辦法向父母交代?!?p>  秦士朗怔怔地看著垂下頭的從嫆嫆,突然說:“我不是這個意思?!?p>  從嫆嫆抬頭看向秦士朗。

  秦士朗很快將視線移開:“你的想法沒有錯。我在想,隋老師是不是正是因為你的一味退讓,覺得對不起你又沒有辦法改變他媽媽的想法,無奈之下才決定離開?”

  “我退讓是因為我不想給他太大壓力。我們有手有腳,想要的生活我們可以自己去創(chuàng)造,不一定非得依靠父母?!?p>  “他是個男人,或許他想給你一個不輸于旁人的生活:靠近你工作地點的房子,可以不大,但生活便利,可以讓你不會浪費時間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一個難忘的婚禮,讓你在很多年之后都能記得他也有浪漫和發(fā)光的時刻;一件不奢華但合身、美麗的婚紗,可以當做你們的傳家寶,讓后代去延續(xù)你們的幸?!墒?,他明明有了這個條件,卻什么都給不了你,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得不提各種要求壓榨你對婚姻僅存的幻想。我想他應該是不忍心了吧,只好去逃避,或者用這種方式去反抗他不忍心傷害的媽媽。”平日里的秦士朗話極少,這段話他說得很慢,很輕。他低著頭沒有看從嫆嫆,不知道是因為想起了什么還是不忍心去看。

  秦士朗每說一句,從嫆嫆便忍不住去幻想一個情境,想著想著,就忍不住儲了淚,一邊哭一邊說:“那他為什么不告訴我?我不會把他怎么樣的,我都能理解!”

  “或許是因為料定了是這個結(jié)果吧!”秦士朗遞給了從嫆嫆一張紙巾,“或許他不希望你這么懂事,更不忍心一味地讓你去理解他?!?p>  從嫆嫆狠狠地擤著鼻涕,咬牙切齒地說:“不對,我覺得這個慫包才沒你說得這么好,我倒寧愿相信他有錢就變壞了!”

  秦士朗忍不住笑了:“把他想得這么壞改變不了什么,在一切結(jié)果未知之前,你完全可以自我安慰,這樣更有利于你調(diào)解心情。”

  “自欺欺人?”

  “只要不再難過,為什么不?”

  從嫆嫆上身向后一撤,仔細打量秦士朗。之前的時候他們曾經(jīng)見過,每次見面基本都有丁果在場,兩人除了禮貌性的“你好”沒說過第三個字,相處的時間也極短,唯一的一次是小苗出生那天,兩人在產(chǎn)房外等了四個小時,但這四個小時他們也是零交流。不止他們兩個零交流,秦士朗與所有人都是。他似乎一直話都很少,整日無精打采,每次看到他,從嫆嫆都會被他感染,覺得自己也累得要死。

  白家一直很看不起秦士朗,原因是他中專畢業(yè),是個廚師。從嫆嫆一直很奇怪如今的社會為什么還有人對學歷和職業(yè)產(chǎn)生歧視,在她眼里,憑自己的雙手生活,無論是什么樣的工作都值得驕傲,比起好吃懶做等著啃老的人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白子林看不起秦士朗?我呸!從嫆嫆在心里替秦士朗出了口惡氣,轉(zhuǎn)頭去看他的時候突然憑空多了一絲革命情感,對于友軍的他徒增了幾分好感。

  為了安慰可憐的從嫆嫆,秦士朗說了好多的話,而這些話與他的中專畢業(yè)和廚師職業(yè)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卻很能打動人心,最起碼,讓她心里舒服了很多。她禁不住感嘆道:“你這個論調(diào)很新奇?!?p>  “但對我們很有用?!鼻厥坷书L長地呼出一口氣,視線放到了極遠的地方。

  “我們?”

  “不是我和你,是我和另一個受傷的人?!鼻厥坷市χf。

  從嫆嫆當然知道,不用問,肯定是他和她的前妻??磥砬厥坷蔬€掛念著呢,完全不像丁果說的“已經(jīng)和陌生人差不多”。

  從嫆嫆貼心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平時工作忙嗎?”

  秦士朗低頭:“還行吧,就那樣?!?p>  “那你不上班的時候都做什么?玩游戲?”

  秦士朗抬頭看從嫆嫆,不知道為何竟然笑了:“我從來不玩游戲,手機都極少用?!?p>  “那你喜歡看書?”從嫆嫆迎著他的目光問。

  秦士朗點點頭。

  從嫆嫆微微頷首:“秦町去學校摸底的時候曾經(jīng)說過,你們父子倆業(yè)余時間唯一的消遣就是看書。從這一點來說,你比很多學生家長做得都好?!?p>  秦士朗再次低下頭:“但孩子卻非常自卑,可能也因為我這個沒本事的爸爸吧!”

  從嫆嫆搖頭,想借著這個由頭繼續(xù)談下去,突然又停下了。她悄悄碰了碰秦士朗,向公園門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丁果?!?p>  秦士朗立刻抬眼去看,丁果和嚴致君并肩進了公園。

  “這幾天子林哥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他這人不善表達,明明心里那么愛你,做的事卻凈是傷害你的?!眹乐戮贿呎f著一邊四處觀察。

  丁果沒注意嚴致君的異樣,笑得有些倉促:“這句話說出來連你自己都不信吧?”

  嚴致君的目光突然有了焦距,停頓片刻,老實回答:“是。但這是事實?!?p>  這次丁果卻沒有再反駁,估計是懶得反駁,沒意思。

  嚴致君看一眼丁果,快走一步把她往中心花壇方向引,小心翼翼地問:“你和子林哥還有可能嗎?”

  丁果一雙大眼睛瞪嚴致君:“明明知道我經(jīng)歷的那些事兒還要勸和的人都是王八蛋!”想起自己的父母也是勸和的,她立刻又閉了嘴。

  白子林曾經(jīng)偶爾說起過嚴致君的身世。父母在他幼年時離婚,他的一場大病促使兩人在三年后復婚,不到一年他們再次離婚。第二次離婚恰逢嚴致君的青春期,他的叛逆以及越來越重的學業(yè)再次促使他們復婚,但終究還是過不到一起去,在一起爭吵和冷戰(zhàn)的時間遠比和睦的時候多很多。積怨越來越深,他們不約而同地向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嚴致君流露出了不滿,話里話外總會帶上因為他兩人才勉強又痛苦地共同生活。嚴致君曾經(jīng)勸父母去尋找各自的幸福,可他們老了,懶得折騰。他們不想折騰自己,卻忍不住折騰嚴致君,他是這個家的罪人,如果不是因為他,或許大家都幸福了。

  白子林與嚴致君經(jīng)歷相似,只不過他的父母只離過一次便從此好死不相往來。他們同樣悲觀,不同的是,嚴致君覺得他欠全世界的,而白子林卻覺得全世界都欠他的。

  丁果自己滿腦門官司,但還是忍不住心疼嚴致君,伸出手輕輕拍拍他,說:“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合格的,大人們總喜歡為自己的不幸找借口,不然生活會變得更加沒奔頭。原諒他們吧!”

  “你也這樣嗎?”嚴致君問。

  丁果沉默片刻,沖嚴致君重重地點頭,極其嚴肅地回答:“是的,知道我為什么堅決離婚嗎?因為我發(fā)現(xiàn)這樣的生活讓我看不到一絲希望。所以,這一次我絕不回頭,無論為了誰,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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