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得很穩(wěn),不像平日白子林開車的樣子。兩個孩子在后座非常安靜,白子林從后視鏡中看,見丁果坐在中間,一個臂彎里摟著一個孩子。
大苗沒有吵著看變形金剛。這段時間大苗真的沒少看手機,以往丁果只允許他一天看一個小時,白天半個小時晚上半個小時,時間可由他自己定??砂鬃恿职汛竺鐡尰貋淼哪菐滋欤瑸榱瞬挥绊懰嬗螒?,為了讓大苗不哭不鬧不要媽媽,他干脆直接買了部手機隨便大苗看。這段時間大苗的生活規(guī)律全打亂了,不好好吃飯,晚上睡覺也是看手機看到睡著,最晚的時候甚至到了凌晨。
白子林汗顏,對大苗投去了抱歉的一瞥。大苗看到了,立刻移開了目光。白子林又去看小苗。小苗赤紅著臉,一副沒有精神的樣子,連眼皮的沒抬。白子林這才又去看丁果,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也不是很好。
“你不舒服?”白子林忍不住問。
丁果的心突然就柔軟了一下,瞧,白子林也不是一直沒心沒肺,看出她也不舒服來了。她動了一下,很沒出息地竟然感動了。
“我媽腰不好,剛剛一直抱著我,我太重了,肯定讓她生病了?!贝竺缤蝗徽f。
白子林不說話了,估計也沒臉說,因為大苗生病的這幾天,他晚上依舊沉浸在游戲中,而白母正是因為被大苗折騰得受不了兩個人才一拍即合將生病的孩子扔給了丁果。
白子林沒臉去想了,清了清嗓子說:“我?guī)銈內(nèi)コ院贸缘??!?p> 丁果一邊罵自己賤骨頭沒出息一邊聲音卻柔和了許多:“簡單吃點吧,天熱,孩子們又生病不能在外面久待,再說生病也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p> 白子林連連點頭,看著后視鏡里的丁果說:“對不起啊,我沒想到這點,以后給你們補上?!?p> 丁果“嗯”了一聲,紅著眼看向了窗外。
白子林還沒有壞徹底。丁果在心里對自己說,過一天算一天吧!
窗外的陽光有些微弱,有氣無力的,看樣子要變天了。
仿佛一切都回歸了平靜。
丁果重新做起了她的家庭主婦,從嫆嫆依舊是學校和家兩點一線。
從嫆嫆沒有多余的錢去買家電和家具,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放了一張床、一個衣櫥和一臺冰箱。好在廚房是之前已經(jīng)裝修好的一體式,倒也不用再費心添置了。
搬家后的第三天晚上,從嫆嫆結束了站著吃飯的模式,她有了一張小桌子和兩把小椅子,是秦士朗送的。
秦士朗到的時候從嫆嫆正趴在床上批學生的試卷,聽到門鈴聲,她好半天沒敢動,怕是對面的鄰居,從貓眼里確認好幾遍,才開了門。
秦士朗聽到開門聲立馬笑逐顏開,一看到從嫆嫆的樣子嚇地后退了一步。
從嫆嫆的頭發(fā)被一個長著兩個兔子耳朵的發(fā)帶一絲不剩地全束了起來,臉上敷著灰色的火山泥面膜,身上穿著一套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卡通家居服,與她平時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
秦士朗抬頭看了下門牌號,直到從嫆嫆的眼睛彎起來,他才確認沒走錯。
從嫆嫆笑的時候那雙無神的大眼睛總會變成月牙兒狀,秦士朗覺得特別可愛。
“你怎么來了?”從嫆嫆說話的幅度不敢太大,怕面膜掉渣。
秦士朗就笑,還沒回答,便聽到對面的門呼啦一下打開了。他回頭去看,一個看上去還算斯文的高個子男人正一臉嚴肅地盯著他和從嫆嫆。
秦士朗不明就以,還特意想了一下,怕吵著從嫆嫆他特意敲門的時候放輕了許多,應該沒有擾民?。∷剡^頭看從嫆嫆,用眼神詢問她是不是打擾到鄰居了。從嫆嫆搖搖頭,伸出手拉著秦士朗的手腕把他拽進了屋里。
“婊子!”
從嫆嫆關門的手停了下來,頭一甩,沖對門的男人喊:“有種你再說一遍?!”
秦士朗扔下東西一把抓住了要沖出去的從嫆嫆,擋在了她前面。
男人又冷笑了一聲:“裝什么清高,還不是離不開男人!”
從嫆嫆給氣笑了,咬著牙又要往前沖。秦士朗扶著從嫆嫆的胳膊就往家里推,沒成想她的力氣還挺大,生怕弄疼了她,只好改用半抱的姿勢擋著。
從嫆嫆估計火壓了不是一時半會,有秦士朗在她也不怕了,一副要跟男人干仗的架勢。不穿高跟鞋的時候從嫆嫆比秦士朗矮了一頭還多,被他擋嚴嚴實實,她只好把頭從側面伸出去,沖男人喊:“我離不離得開男人跟你有關系嗎,你是誰???”
“你是臭婊子!”男人繼續(xù)罵道。
這一次秦士朗聽清楚了,突然松開了從嫆嫆,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他轉(zhuǎn)身,抬腳,一踹,下一秒男人便一屁股蹲回了自己家。秦士朗用掛著霜的眼睛盯著男人看了幾秒鐘,確定他確實慫了之后才緩緩轉(zhuǎn)身,故意摟著從嫆嫆進了她家。門一關上,秦士朗的手立馬放了下來。
從嫆嫆看著秦士朗人狠話不多的架勢很是震驚,捂著嘴才忍住沒能驚叫出聲。片刻的錯愕之后,也顧不上她的面膜,一邊用手接著渣渣開始笑。秦士朗覺得她的樣子著實滑稽,也跟著笑。他不聲不響的走進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放出熱水,又拿了一塊毛巾,喊道:“水熱了,來洗吧?!?p> 從嫆嫆卻沒有動,只是聽著衛(wèi)生間里傳來的流水聲。秦士朗沒看到從嫆嫆,走到門口又沖她喊:“從老師?”
從嫆嫆這才移動腳步,也不去看秦士朗,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沒頭沒腦地說:“別老叫我老師,容易把我拉回現(xiàn)實?!?p> 秦士朗聽不明白了:“現(xiàn)實?”
從嫆嫆尬笑,拒絕回答。
秦士朗趁著從嫆嫆卸面膜的工夫手腳麻利地將包裝拆開,對著圖紙研究了一會開始安裝。椅子是折疊的,比較方便,幾個螺絲就解決了,桌子比較麻煩。
從嫆嫆一邊擦著臉一邊看秦士朗對著一地棍棍螺絲忙活,從臥室拿過一個厚厚的坐墊:“地板涼,坐下弄吧!”
秦士朗的眼睛扔盯著圖紙,輕輕地嗯了一聲,卻沒有反應。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從嫆嫆有些犯花癡。
從嫆嫆家的燈還沒有裝,只有旁邊的一個落地燈。燈罩將光線團了個圈,周圍都是暗的,只有秦士朗的周身是光明的。光還給了秦士朗的眼睛一個特寫,他垂眼看著說明書,雙眼皮的褶皺格外清晰,又濃又密的睫毛將整雙眼睛都蓋住了。從嫆嫆忍不住啊,干脆蹲在一旁看。秦士朗不動她就看他,他要是動,她就欲蓋彌彰的看他翻動的手,然后她就覺得,原來他的手也怪好看的。從嫆嫆不知道為什么就嘆息了一聲,而這聲嘆息終于引起了秦士朗的注意。
秦士朗接過從嫆嫆手里的坐墊卻放到了她的腳邊,也不說話,仍舊用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看她。從嫆嫆是個語文老師,熟知很多成語,卻第一次深刻明白了“溫文爾雅”的含義。她微微怔忪,一副沒見過世面的花癡樣,腦子里突然蹦出了所謂的“從家家訓”,非常突兀地轉(zhuǎn)頭看向了別處。
秦士朗沒從嫆嫆心里那么多彎彎繞繞,一門心思地想盡快把桌子裝好,好讓她趕緊用上。在他的眼里,從嫆嫆這家根本就是個空殼,除了四面墻壁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她了,他看不下去。
“你怎么不問我對門是咋回事?”從嫆嫆沒話找話。
秦士朗飛快的看一眼從嫆嫆,順著她的話說:“那你跟我說說咋回事?”
從嫆嫆故意又問:“你是不是不想知道啊,怎么我問了你才問?”
秦士朗微微一笑:“剛剛的架勢,我怕問你會惹你煩?!?p> 從嫆嫆立刻便理解了,盤腿坐下,一副不吐不快的架勢:“我發(fā)現(xiàn)我就算搬出來了也擺脫不了我媽的控制?!?p> 秦士朗暫停手里的動作,盯著從嫆嫆,臉上露出“跟你媽媽有什么關系”的不解表情。
“我搬來的第二天,對門來敲我家門打了個招呼,我也回應請他多多指教,遠親不如近鄰嗎,挺和諧的。從那之后他時不時地就到我家來敲門,有時候是借東西有時候是邀請我喝酒。說實話,我有點煩他了,畢竟我和他也不熟,但也沒和他撕破臉,表面上還是該說說該笑笑??删瓦^了兩天走廊上再遇到,他對我的態(tài)度就完全不一樣了。我還納悶怎么現(xiàn)在的男人比女人還善變嗎,結果昨天接到我爸電話才知道我媽趁我不在來過我家,恰好碰到他又來敲我家門。我媽說她一眼就看出人家不是好東西,跟人家說我是有未婚夫的人,讓他少招惹我,對門不承認,倆人就吵起來了?!?p> “確實不是個好東西?!鼻厥坷收f。
從嫆嫆一副無奈的表情:“你怎么跟我媽一樣?”
這次秦士朗沒有順著從嫆嫆,干脆在從嫆嫆對面也席地而坐,用嚴肅又略帶堅定的聲音說:“第一,他經(jīng)常敲你家門有可能是為了確定你是不是獨自居住,如果有別的男人在他便不會再敲,就是發(fā)現(xiàn)你是獨居了,他才肆無忌憚。第二,阿姨的話就算不好聽也不至于讓他跟一個長輩吵架。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能對一個女人爆粗口的男人就算再優(yōu)秀也不是個好東西!你記著啊,以后這樣的人少搭理,什么遠親近鄰,不好的人趁早躲遠些。還有,以后回家先鎖好門,有人敲門不熟悉的就不要開了,不要管什么禮貌,安全第一。還有……”
印象中,秦士朗是個寡言的人,就連為她出頭都是能動手絕不吵吵,這會兒仍舊為了她,能一二三條條條清晰地說出來。這些道理從嫆嫆不懂嗎?當然不是,可他明明知道,卻還是說了。隋靖也是個寡言的人,從嫆嫆在想,如果遇到這樣的事兒會怎樣?他會死命將她拉走,因為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縱使受了委屈;他不會去打人,甚至不會罵人,因為那是為人師表決不允許的;他不會跟她去說什么一二三條,因為他覺得她明事理根本不用他說。隋靖這樣做可以嗎?可以。好嗎?不好。
再明事理的女人都渴望被關心,而秦士朗的這段從嫆嫆也懂的話恰好給了她那種被關心被呵護的感覺。從嫆嫆覺得,在秦士朗的眼里,她就不是個成年女人,她應該是個小女孩,獨自一人在外需要千叮嚀萬囑咐他才能放心。
秦士朗為什么要放心?明明他們的關系用不著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