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包餃子

　　時間是一個小偷，偷偷偷走我的心。

　　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到了寒假的時候，小薇這個寒假是要回家的，他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人月的時間沒有回家了，她決定回去看看父母。

　　回到熟悉的鄉(xiāng)村，小薇走回家的小路上，這條小路承載著多少童年回憶，家門口對面鄰居的老楊樹，樹圍一個人根本就抱不完，每當(dāng)一進(jìn)村就看到這棵老楊樹的時候，小薇都會面帶微笑，因為她知道家近了。

　　小薇的家門口還種一棵柳樹和一棵榆樹，那時小薇出生的時候，父親種下的，如今小薇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兩棵樹也變得又高又壯了。因為樹上面是電線，父親每年都會給兩棵樹理發(fā)，每當(dāng)春天的時候，兩棵樹都會長出茂密的葉子，因為父親把枝干削斷了，反而樹的葉子越長越茂密了。

　　小薇走到家門口，看到兩顆枯萎的柳樹和榆樹，格外的親切，小薇伸出手觸摸兩棵樹干的表皮，感受著時間的流逝，歲月的蒼茫。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小薇家的大門變得非常的小氣，也許是因為小薇看過城市太多雄偉莊重的大門，所以自己家的大門顯得就格外的小。

　　小薇打開大門的把手，門把手發(fā)出蒼老的摩擦聲，小薇踏進(jìn)大門的一刻，她知道自己心靈的歸宿原來在這里。

　　小薇喊了一聲：“媽！”

　　母親聽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知道是有人來了。她從炕沿上下來，伸著脖子張望著，玻璃窗的外面有一層塑料保暖薄膜，在冬天的嚴(yán)寒冷風(fēng)吹拂下，一張一弛，里面的哈氣把透明薄膜弄的模糊不清。母親瞇著眼睛，看了很久，也沒看清楚那人是誰。

　　小薇走近了玻璃窗，母親才發(fā)現(xiàn)那是自己的女兒。

　　母親非常的激動，本來坐回炕上的屁股，彈了起來。她向門口走去，去迎接自己的女兒，她期待著女兒的歸來。

　　小薇回家也沒有提前給母親打一個電話，自從上次吵架以后，母親就沒有主動給小薇打過電話，每次節(jié)假日回去的時候，母親也是一言不發(fā)。母親已經(jīng)有大半年的時間沒有和小薇說過一句話，小薇覺得有些傷心。

　　母親看到小薇，先是面帶微笑，眼角都飛揚了起來，臉上的皺著都被攤平了，她的手順勢推開門，讓小薇進(jìn)屋。

　　小薇看到母親也是滿臉笑容，對母親說到：“媽，我回來了！”

　　母親聽到小薇說話，心里又開始產(chǎn)生了變化，臉上的褶皺又揪在一起，笑容也一下子消失了。

　　母親埋怨地說了一句話：“回來怎么不提前打個電話，家里什么菜都沒有了！”

　　小薇說到：“沒事，我吃啥都行?！?p>　　母親關(guān)心地說到：“行了，你洗洗手吧，一會跟我一起包餃子吧?！?p>　　小薇沒再說什么，點了點頭。

　　很快母親準(zhǔn)備好了包餃子的面，然后又和好了芹菜肉的餡兒，芹菜肉是小薇最喜歡的餃子餡兒。小薇也沒有閑著，幫母親剝了十幾顆大蔥，又摘了一把芹菜，還壓了一缸水。準(zhǔn)備就緒，面板往桌子上一放，準(zhǔn)備工作就完成了。此時，父親沒有在家，他在一家大米加工廠干活，一個月能賺點生活費。

　　小薇把面板放在桌子上，拿了一個干凈的抹布，抹布擦去面板上的灰塵和面痕，小薇又把搟面杖洗刷了干凈。母親坐在靠近桌子的炕沿上，揪起一塊面，低著頭揉了起來。

　　母親的眼睛靜靜地盯著眼前的面團，面團揉了揉，然后變成了一個扁扁的橢圓形，再從中間挖個洞，然后把洞口逐漸變大，洞周圍逐漸變細(xì)，形成一個細(xì)細(xì)的圓環(huán)，切開圓環(huán)，變成一個小小的劑子，再把劑子壓扁，就可以搟面皮了。

　　每次小薇和母親包餃子，都是小薇搟皮，母親包，這次也不例外。

　　母親低著頭說到：“你搟皮吧！”

　　小薇點了點頭。

　　母親繼續(xù)揉著手里的劑子，想要說話，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小薇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搟皮，現(xiàn)在已經(jīng)搟的非常圓了。

　　小薇搟了五六個皮，母親拿過來餃餡皮兒，開始包起了餃子，她偶爾看一下小薇的手，偶爾看一眼小薇的眼，偶爾打量一下小薇的頭發(fā)。手里的餃子捏的特別緊，第一個餃子都捏變形了，第三個第四個也都變形了。第五個還沒有捏完，她終于鼓起了勇氣，跟小薇說：“你說你怎么找了那么個對象？”

　　小薇騰地一下，手中的搟面杖差點飛了出去。

　　母親繼續(xù)說到：“你說你多好的條件，等你大學(xué)畢業(yè)，你老舅給你找個好工作，以后就是一帆風(fēng)順了！你別不知好歹！”

　　小薇沒有說話，面皮搟的越來越大、越來越薄。

　　母親的語速越來越快，繼續(xù)說：“你說你就不能心疼一下我，我都快五十的人了！你能不能懂點事兒！”

　　小薇還沒有說話，繼續(xù)聽著母親的話。

　　母親語重心長地說：“你說你怎么就看上一個窮小子了呢，他有什么好？”

　　小薇忍不了，她可以接受母親否定小薇，但是她不允許母親否定明明。小薇用力把搟面杖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摔，發(fā)出咣當(dāng)?shù)穆曇?。嚇得母親的手抖了一下。

　　小薇說到：“我怎么就不知好歹了，我怎么就找了一個啥也不是的對象了，我怎么就讓你操心了，讀書也不賴吧，全村有幾個人考上了大學(xué)，跟我同歲的一起長大的，都出去打工了，我考上大學(xué)，我給你丟人了？還有我怎么就找了一個你說的啥也不是的對象了，我是找了一個沒文化的，還是找了一個老掉牙的，不就是他家里條件不好嗎，又不是他的條件不好，你至于大半年不和我說話嗎？你至于嗎，我是和你有多大的仇恨嗎？”

　　小薇說完話，肩膀上下抖動，手里拿了一塊劑子，都捏出了一個洞來。

　　母親并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兒，繼續(xù)包著餃子，大滴的眼淚奪眶而出，有的眼淚滴進(jìn)了餡兒里，滲了進(jìn)去，有的眼淚滴到了桌子的面粉上，被包裹住了，有的眼淚還在臉上滾動著。母親從衣服架上拿起平時用的毛巾，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看母親沒有說話，小薇拿起搟面杖，繼續(xù)搟起皮來。整個屋子里現(xiàn)在安靜極了，只能聽到搟面杖和面板的咣當(dāng)聲。外邊的北風(fēng)刮著，刮的房子周圍的電線發(fā)出哀嚎的聲音，爐筒子偶爾被什么東西敲了一下，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

　　母親一邊包著餃子，一邊留著淚，一邊說到：“你找了那么個人，將來有你吃苦的一天！”

　　小薇不知道為什么母親這么反對小薇和明明在一起，委屈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她聽到母親這么說，哭著反駁到：“我怎么就吃苦啦，他對我很好，而且我相信我們的未來絕對不是吃苦的！”

　　小薇的眼淚流過臉頰，順著下巴，流進(jìn)了桌子上的劑子，那劑子變得滑溜溜。

　　小薇低頭留著淚，淚水模糊了視線，但是手中的劑子依舊在搟著。

　　母親轉(zhuǎn)變了情緒，語速開始慢了下來，她擦干了剛流出的眼淚，語重心長地說到：“小薇，我知道從小你就是一個有主意的人，但是找對象不是隨隨便便就找的，你根本不知道他以后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而且沒有錢兩個人肯定不會過的幸福的。”

　　小薇聽到錢這個字，反駁地說到：“錢錢錢，你就認(rèn)錢，如果他家有錢，你是不是就同意了！”

　　母親面含熱淚激動地說：“對，有錢就行，沒錢就別娶我女兒！”

　　小薇實在是聽不進(jìn)去母親的話，再說下去的話，兩個人可能要吵得更兇了。

　　小薇面含熱淚氣憤地說：“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愛情）！”

　　小薇丟了桌子上的搟面杖，搟面杖順勢滾到了地上，發(fā)出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穆曇?，然后用力地摔了門，出去了。

　　母親拿起旁邊的毛巾，一下接著一下地擦拭汩汩而出的眼淚，手中的餃子還在繼續(xù)的包著。

　　小薇出了門，走到了房子的西面，天已經(jīng)開始黑起來，而天色還是青調(diào)，夕陽已經(jīng)落到山的那邊，但是還能夠看到金黃色的光芒，遠(yuǎn)處的村落還清晰可見，周圍的田野里空空蕩蕩，到草垛孤零零地佇立在稻田邊上，偶爾還能聽見一直貓頭鷹的咕咕聲。

　　小薇又坐在了梯子上，他迎著西風(fēng)，踏著晚霞，聆聽著田野里的窸窣聲，她不知道自己屬于哪里，她不知道家對她來說還有多少的容納空間，她更不知道她的靈魂到底能不能飛馳在這片田野中，她更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到底在哪里，她開始懷疑自己，難道真的是自己選錯了，難道自己真的要和明明分開嗎？這么多年的感情難道說放下就放下嗎？她不是這樣的人，但是母親的態(tài)度，讓她開始懷疑自己，難道自己真的要和現(xiàn)實妥協(xié)嗎？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此時，她看到西面的天空中有一顆星星，那星星不同于周圍的星星，它是那么大，它是那么耀眼，難道那就是啟明星？小薇看到那顆星星，她知道做自己其實才是最重要的?？墒切切窃谝鬯彩菍儆谡炜盏?，而父母現(xiàn)在就是小薇的天空。為了緩解她和父母之間的關(guān)系，小薇決定先和明明分開一段時間，她拿起電話，撥打了明明的號碼。

　　明明先開口地問道：“喂，怎么這么晚打電話呢，在家你都是不給我打電話的，發(fā)信息就好，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小薇沉默許久，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她鼓起勇氣說到：“咱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