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下茶舍
天邊最后一抹光亮消散得差不多了,檐下的雙目燈籠光線黯淡,蕭瑟的風(fēng)隨著夜的到來也帶上了寒涼。
“醒醒。”扣扣兩聲敲擊桌面的聲音響起,躺在搖椅上睡得正香的女人迷瞪瞪地睜開眼睛。
她一頭栗色的長發(fā)打理得很柔順,發(fā)尾做了大波浪,秀發(fā)三分披散在前肩后背,耳上沒戴飾品,臉龐倒是干凈細(xì)膩,一雙長眉妙目盈盈?;蛟S是初醒,表情像老舊的電腦開機(jī)般遲緩略呆,看到個背著包的年輕人帶著個有點駝背的老大爺,兩分鐘后她才說:“李牧,你回來了?!?p> “老板,這是德叔?!边@懶散的模樣指定沒認(rèn)真做生意,李牧很是恨鐵不成,拿眼神示意她“生意來了”。隨手將背包隨便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李牧笑著給身邊有些拘謹(jǐn)?shù)娜私榻B:“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壺妤小姐,也是我們月下茶舍的老板?!?p> 德叔六十多了面孔干瘦眼瞳混濁,臉上帶著股青白的病氣,頭頂禿得連根白發(fā)都沒有。二月底天氣晝夜溫差大,他身上裹著舊棉服,腳上穿著沾著泥巴的棉花老人鞋,滿身“老實巴交”的氣息。
“請老人家上樓喝杯茶暖暖身。”壺妤起身打了個呵欠,把擋路的舊竹椅給移開了。
李牧頓時笑了:“大爺,你跟我來,咱們上去慢慢說?!?p> 老舊的磚木樓房內(nèi)燈光亮起,樓梯口角落擺著茂盛的綠植,右側(cè)的樟木花草紋隔斷墻將樓上的空間一分為二,左側(cè)則是寬敞的軒廳擺著博古架,墻上掛著書畫,書架上擺著些線裝書,中央是張酸枝木的茶臺,連頭頂?shù)臒舳际枪棚L(fēng)流沙垂月的造型。
德叔局促地坐在月牙椅上,手上捧著李牧倒給他的熱茶,看向?qū)γ婷婵啄贻p的壺妤飛快移開視線,心里忐忑不已。
“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壺妤喝了一口茶,見他半天沒說話只好先開口問了。
李牧坐在旁邊也鼓動道:“來都來了德叔你就別啞巴了,小軍的事你要不說清楚我們怎么幫你!”
“大師,你收費貴嗎?”喉嚨咽了咽口水,憋了又憋的德叔鼓起勇氣與她目光相對,說了這一句。
見狀的李牧連忙打圓場,解釋說德叔和小孫子相依為命平時都是收廢品維持生活的。孫子莫名撞了邪人一直昏迷,跑了多少寺廟道觀請了好多大師看都沒用,還把錢給貼干凈了。所以,他目前可能沒太多錢能支付。
“錢的問題不需要擔(dān)心,你說說他是怎么撞邪的,我先看看能救嗎?!笔篱g多苦難人,她也沒揪著錢說,能順手幫一把也沒什么。
聞言的德叔眼圈都紅了,低頭,鼻端酸澀,過了會兒心情平復(fù)后再跟他們說道起情況。
他叫張德福住在城郊落馬橋村,早年家有薄產(chǎn)老妻為他生了個兒子,可惜狗東西不爭氣竟然染上了毒癮。兒媳婦受不了跑了兒子也被抓進(jìn)牢里關(guān)了好些年,等他出來后人倒是洗心革面了,重新結(jié)了婚生了娃可才兩年夫妻倆就車禍死亡了,肇事司機(jī)直到現(xiàn)在都沒抓住。
老年孤寡的張德福不得不拖著不大好的身體養(yǎng)孫子,他年輕時為人仗義做事公道,老了村里人也愿意照顧一二,爺孫倆就這么磕磕絆絆地過了幾年。
就在過年時孫子小軍出門和村里孩子玩兒,見中午吃飯人還不回來,張德福不放心趕緊出門去找大半天功夫愣是沒找到人。這個以孫子為奔頭的老頭當(dāng)即嚇癱了忙請村里人幫忙,大家伙找了許久在一間破屋里找到了。
人已經(jīng)昏迷了,當(dāng)時就送了醫(yī)院,醫(yī)生檢查后身體并沒有什么異常,連個體溫升高都沒有。住了兩天后還是不行醫(yī)師建議他們轉(zhuǎn)到大醫(yī)院去看看,哪曉得去了也是一樣。
這下村里人就嘀咕是不是撞邪了,不然好端端的咋就昏了?
德叔聽了覺得可能是,就請了那片比較有名的神婆,請了仙上身后說是孩子爹造的孽沒還完才報應(yīng)到小軍身上,說什么債還完了小軍就好了。
至于怎么還,又唱又跳又是燒符念咒的,再多的他一個老頭也不懂。反正錢付了,小軍還沒醒,甚至一天天瘦弱每天只能喝粥進(jìn)水。
壺妤聽完了,臉上有剎那的思索,她看了眼老頭的面相不像大兇大惡之輩,隨即問了小軍的生辰八字用朱砂筆寫在一張黃紙上點燃,火舌舔舐煙霧四散在桌上留下燒灼后的黑灰。
“你先回去,明天我到你們家看看?!蹦暬役E良久,多余的話她沒有說,讓李牧把人送回去。
兩人看了個對眼兒,德叔心頭更慌了,以為她有什么不好的話不能對他說,可能是他的孫兒沒救了。李牧則是聽得云里霧里不知道她葫蘆里賣什么藥,只得好生好氣地勸著張德福說明天就去張家,請他別慌張云云。
在他的安撫下張德福情緒平定了些,他眸眼深深地看著壺妤,在下樓前給她鞠了一躬。
壺妤愣了下,他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下了樓梯,李牧在前帶路打算把人送到路邊給他打輛車回去,畢竟這個點可沒有去落馬橋村的公交車了。
站在二樓看著兩人消失的背影壺妤臉色淡淡的,像是平靜的湖水,她抬起頭看向春山月洞門外廊下的占風(fēng)鐸,盡管風(fēng)有些大將它吹得搖晃擺動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像個無用的裝飾品。
半小時后李牧氣喘吁吁地回來了,還沒坐下就先給自己倒了杯茶仰口咕嚕咕嚕喝完,臉上露出舒服的表情狐疑地問:“老板,你剛才是不是算出什么來了?”
正在削蘋果的壺妤眼都沒抬,反問他:“你覺得呢?”
“從開始到現(xiàn)在我從來不覺得我的老板是個坑蒙拐騙的,所以您肯定是有發(fā)現(xiàn),只是太過深奧晦澀講出來我和德叔也聽不懂才沒跟我們說的,是吧?”
壺妤被他逗樂了,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雖然不想承認(rèn)可你這馬屁拍得挺不錯的,你說你一個自小就怕鬼的人,怎么就呆在我這和鬼打交道的地方不挪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