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胖娃娃

　　麻河村呈田字型，豎著一條土路直通村口到山林，橫著蜿蜒的麻河貫穿整個(gè)村子。

　　村長家在河流拐口內(nèi)，風(fēng)水上講是玉帶纏腰的大吉位置，聚財(cái)聚氣。

　　沈香引敲響這人家門，朱紅兩扇大門，貼著兇神惡煞的彩瓷門神。

　　秦叔寶和尉遲敬德，驅(qū)鬼辟邪最靈。

　　村長孫乾壽，剛好開門出來。

　　沈香引認(rèn)出來，他就是前一天送泥孩時(shí)帶頭唱詞的，此時(shí)手里提著個(gè)紅布蓋的籃子。

　　孫乾壽上下打量：“兩位找誰？”

　　沈香引：“我們是王翠蘭的朋友，向您打聽點(diǎn)事?！?p>　　孫乾壽目光淡然，向前指了個(gè)方向：“王翠蘭家在那，你們可以去她家里打聽，我還有事，不便耽擱?！闭f著就邁出門檻，反鎖大門。

　　看他一幅事不關(guān)己的樣，鶴沖天黑著臉，攔住他：“王貴田昨晚上跳井死了?！?p>　　他說話沖，孫乾壽被震得一顫，“死了？”

　　“我們剛才從那老光棍家里出來，他瘋了，說泥孩吃人，還提到你?！?p>　　“關(guān)我何事？”孫乾壽腳步不停，繼續(xù)往前走：“那老光棍瘋了，說話信不得，什么泥孩吃人？明明是泥孩顯靈了！一定是他太老了不中用，泥孩顯靈的時(shí)候沖撞了他！”

　　鶴沖天拽住孫乾壽的衣領(lǐng)：“問你話，跑什么？”

　　孫乾壽嚇得一個(gè)激靈，牢牢抱住籃子，生怕掉落：“放開！這是麻河村！我是村長！任你在外面有錢有勢，在麻河村，由不得你放肆！我一嗓子就能喊來全村的壯?。∧闫圬?fù)我一個(gè)老頭，拼得過全村人嗎？”

　　鶴沖天轉(zhuǎn)手捏住孫乾壽的脖子，目露兇狠：“看是他們趕過來快，還是我擰斷你的脖子快。”

　　沈香引上前拉住鶴沖天：“你冷靜一點(diǎn)，別傷著村長！作為一村之長，自然有人家的安排和道理！”

　　她扶著孫乾壽脫離鶴沖天的鉗制：“老人家，冒犯了，他這個(gè)人比較容易沖動(dòng)，因?yàn)橥醮涮m死得實(shí)在蹊蹺，昨晚他爹王貴田跳井的時(shí)候，我們可是親眼所見，特別邪門?！?p>　　孫乾壽眼神里閃過恐懼，又沒好氣的瞪了二人一眼，繼續(xù)走。

　　沈香引跟上來：“您這籃子里裝的什么？”

　　因沈香引輕聲細(xì)語，還向著他說話，孫乾壽語氣也好一些，“泥孩的貢品，我們村子里有了泥孩守護(hù)，是福澤，當(dāng)?shù)煤煤霉┢饋?！萬不能耽誤了時(shí)辰！”說著，腳下的步子更快了一些。

　　“這個(gè)泥孩是王翠蘭的？”

　　孫乾壽頓了頓，說：“是，王翠蘭大著肚子回來，不久生下死胎后變得瘋瘋癲癲，便去廟里求了泥孩，本是以此為慰藉補(bǔ)缺憾的，不曾想泥孩竟然真的顯靈?！?p>　　沈香引：“為什么說泥孩顯靈？看到了？”

　　“那可不！”

　　“我們有機(jī)會瞻仰神跡嗎？”

　　孫乾壽擺擺手：“且不說你們是村外人，泥孩的神跡可不是隨便什么普通人都能見得到?！?p>　　鶴沖天冷哼一聲不屑：“什么泥孩，我看就是你們自己人搞得鬼，把王翠蘭害死了又推到泥孩身上?！?p>　　孫乾壽：“話不能亂說！待會兒你們就知道了，跟我去神龕！”

　　沈香引挑眉看向鶴沖天，紅白臉搭配得挺默契。

　　二人跟著孫乾壽一路走到村口大樟樹下的神龕，泥孩像端坐在上，雙眼彎彎的，笑得陰森。

　　前一天放的貢品，此時(shí)竟只剩一些碎渣。

　　不排除是附近飛禽走獸叼走的，沈香引自告幫忙打掃，拿起一顆咬了一半的蘋果，上面一排整齊的小牙印。

　　孫乾壽得意得很：“我們麻河村福澤深厚，泥孩把貢品吃得干凈，一定會保佑我們?nèi)硕∨d旺，四季豐收！”

　　沈香引附和：“那您平時(shí)一定沒少積功累德?！?p>　　孫乾壽被贊譽(yù)更是端起了幾分架子，腰桿都挺直了幾分。

　　鶴沖天適時(shí)潑冷水：“積功累德？逼得王翠蘭嫁給一個(gè)半截入土的老頭生孩子？”

　　“你懂什么！我們村里不像你們城里！人多，人口流動(dòng)大，我們村子的繁衍延續(xù)，靠的就是內(nèi)部消化！近幾年，村里的男女比例嚴(yán)重失衡，去年只有七個(gè)新生兒出世！生得少了，漸漸村子就沒了！我作為一村之長，自然從大局考慮！”

　　沈香引不回應(yīng)，明明就是早年重男輕女，女嬰既不能順利出生，又不能平安長大，導(dǎo)致的比例失調(diào)，讓他說得那么大義凜然。

　　大清早，神龕又陸續(xù)來了人上供祭奠，只是祭得東西都比不上村長的氣派。

　　昨日沈香引問話的開朗大娘也來了。

　　沈香引看到她，上前搭話：“大娘，這泥孩也是拖王翠蘭的福，為什么你看起來好像對王翠蘭有成見？”

　　大娘白了一眼沈香引：“王翠蘭那丫頭片子，一點(diǎn)禮數(shù)都不懂，大著肚子回來，孩子爹是誰都不知道，不守婦道，傷風(fēng)敗俗，也就俺們村長心眼實(shí)，接納她，她怎么做的？啊？挺個(gè)肚子大鬧祠堂，要討什么說法？”

　　“算了不提了?！睂O乾壽擺擺手。

　　周圍聚起一小搓人聽熱鬧，大娘說得更起勁兒。

　　“怎么不提了？她那么羞辱你，羞辱祖宗！王翠蘭回來啥樣你們可都看見了！穿得那個(gè)騷，天天還趾高氣昂的，她第一個(gè)孩子沒了，搞不好就是因?yàn)樗玖耸裁床桓蓛舻牟。『⒆記]了，每天胡言亂語就算了，村長好心帶她去廟里請泥孩祈福，又幫她安排了下半輩子，雖說光棍兒老了點(diǎn)，好歹人家家里養(yǎng)了牛羊，虧不下她吃喝！她怎么回報(bào)的？不積口德，活該死那么邪門！”

　　“好了！閉嘴！?！?p>　　孫乾壽厲聲打斷大娘，又震聲說：“在泥孩面前這么說翠蘭，你也不怕泥孩懲罰你？！死者為大，以后誰都不要再議論王翠蘭！”

　　沈香引捕捉到重要信息：王翠蘭死得很邪門。

　　人群悻悻散去，沈香引趕上大娘追問：“翠蘭怎么死得邪門了？”

　　大娘縮著脖子瞥了一眼泥孩像，雙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沒什么，沒什么，回家去了?！?p>　　鶴沖天聞言：“我們可以支付一筆費(fèi)用。”

　　大娘又看了一眼泥孩：“說不得了說不得了?！?p>　　“一萬，現(xiàn)金?！?p>　　大娘停下腳步：“多少？”

　　鶴沖天直接從兜里掏出一沓子錢，是前一晚預(yù)判到在這里有錢好辦事，從車?yán)锬玫摹?p>　　大娘兩眼放光：“我告訴你們翠蘭咋死的，這錢能給我？”

　　沈香引點(diǎn)頭：“大娘您是實(shí)在人，我們也是，你就實(shí)話實(shí)說，既是闡述事實(shí)怎么會沖撞泥孩？泥孩又不是不講理?！?p>　　大娘吞了口口水，壓低聲音聲情并茂。

　　“那翠蘭啊，肚子大得不正常，我們都以為她懷了雙胞胎！快生的時(shí)候，胃口大得嚇人，吃多少都吃不飽，老光棍養(yǎng)不起她，她就挖土摳墻皮吃！有一天晚上，老光棍滿村子大喊大叫喊救命，村長帶我過去接生，一進(jìn)屋！只看她肚子已經(jīng)破了！從里面撐破的！像個(gè)皮球一樣炸開的！”

　　說到這里，大娘打了寒顫：“翠蘭肚子里，血淋淋肉乎乎的胖娃娃把血肉攪合得不成樣子！見我們進(jìn)來，摸著黑一下就飛到泥孩像后面消失了！村長說，這就是泥孩顯靈了！”

　　“胖娃娃？你看清了？是娃娃？”

　　“不然還能是啥？粉白粉白的！”

　　沈香引一陣惡寒，回過頭再看那泥孩像，更顯得詭異。

　　大娘接生時(shí)看到的東西，就是她昨晚在邪祟肚子看到的東西。

　　吃貢品的，會是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