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口刀

　　“是我的意思。”赤煌面上笑容燦爛，似乎對自己的英明之舉感到極為滿意，“所以你不必猜測是羅因那個蠢材，還是其他的哪位你得罪的學(xué)主要害你。”

　　蘇洛驀然震驚。

　　這里是他的居處，他回來時，赤煌大師兄已同雒秀秀一起在此等他。他才坐下，還未及為兩人斟茶，便聽赤煌如此說道。

　　并且大師兄字字中的。

　　他真的是在猜想，究竟是羅因還是剪火學(xué)主，抑或是烏邪學(xué)主為他掘出這樣一個坑。

　　他也果然沒有想到，這竟然是大師兄的安排。

　　雒秀秀在旁圓睜雙眸，錯愕難抑：“大師兄，你腦子也壞掉了么？為什么要讓小師弟萬里迢迢去摩羅國？我聽說過摩羅國的人都極兇惡，頭頂生角，遍體倒刺，他們?nèi)羰瞧鹆藸幎罚还芟嗷肀ё?，便能將對方刺死！?p>　　“這種鬼話你也相信？這不過是許久以前，摩羅國背向北去，投靠北方清華道學(xué)時，我天日道學(xué)不得不鎮(zhèn)壓摩羅，并令大盛、赤竹與辰國一起北伐摩羅時世俗中流行的謠傳罷了?！?p>　　赤煌和蘇洛都怔住，半晌赤煌才失笑起來道。

　　“世俗中凡有爭戰(zhàn)，這樣的謠傳便會多起來。我們道學(xué)里，就不乏有出身摩羅國的弟子，不說別人，藏道殿中那位虎師叔，便出自摩羅，你們都是見過的，他可是頭生烏角，身有銳刺？”

　　那位虎師叔是摩羅國人，也不算出奇，但赤煌舉例顯然不妥，雒秀秀呀地驚呼道：“那位虎師叔啊……我想起來了，雖然沒有角和刺，但也很是嚇人呢?！?p>　　赤煌大師兄默然。

　　雒秀秀又道：“總之大師兄你讓小師弟去那種地方，實(shí)在是不厚道?！?p>　　赤煌沒有答她，只是看向蘇洛一眼，蘇洛眉心鎖住，卻低聲問道：“大師兄，我究竟何時能得以拜師？從摩羅回來之后么？”

　　何時能得以拜師，便是師尊何時能夠出關(guān)。從摩羅回來，便是他對此行摩羅國并無異議。

　　赤煌油然嘆道：“還是小師弟你聰明，秀秀，你要跟著小師弟多學(xué)一些?！?p>　　雒秀秀惆悵道：“是呀，小師弟是真聰明，但你將小師弟送走，我還怎么學(xué)？”她忽地雙眸明亮起來，露出歡喜之色：“要不然，我同小師弟一起去呀？”

　　“你不能去！”

　　赤煌斷然拒絕道，“此行雖然不是什么要緊事情，但卻須得莊重嚴(yán)肅，道學(xué)甄別人選時，也格外鄭重，小師弟行事穩(wěn)重得多，你卻不行。況且，小師弟入門不久，修為尚淺，保護(hù)不了你?！?p>　　“我哪里需要他保護(hù)，小師姐我保護(hù)他還差不多……”雒秀秀微惱說道，“何況小師弟這家伙也算是穩(wěn)重么？”

　　蘇洛略顯赧然，傷人殺人，畢竟都和“穩(wěn)重”二字談不上。

　　赤煌有些無奈說道：“你們五個，都已是正式拜師的二代弟子，有我護(hù)持，絕不會有問題。但小師弟不同，他畢竟還未拜師，只有二代弟子的輩分，卻無相應(yīng)的身份，便有許多破綻可以叫人尋去。有時候，就算是我，也難以完全彈壓得住。所以，小師弟暫離道學(xué)，才是最好的選擇。

　　此去摩羅一行，往回少則也要月余，差不多足夠了?！?p>　　蘇洛心中怦然。

　　大師兄言下之意，是指師尊散光子月余之后，便能出關(guān)么？

　　雒秀秀此時也已明悟，惱道：“師尊真是麻煩呢，說好了出關(guān)的日子，竟不出來?！?p>　　赤煌忽然壓低聲音，深沉說道：“不日之后，我也要入關(guān)去，助師尊一臂之力。事之成敗，皆在此一舉……所以，小師弟留在落日峰，不是穩(wěn)妥之計，我無力護(hù)持他，而舍我之外，還有師妹四師妹五師弟在，卻畢竟壓不住那些人，護(hù)住秀秀無虞，但要更多，卻畢竟吃力些?！?p>　　他看向蘇洛，極鄭重說道：“小師弟，你不要多想，畢竟世事沒有常理，計劃總是跟不上變化，連師尊也未料到今日局面?！?p>　　赤煌話中有許多含義，蘇洛都已聽明。

　　散光子閉關(guān)沖擊入化，是真得遇到了問題，赤煌作為其座下大弟子，是唯一有資格有實(shí)力入關(guān)去相助之人。

　　這已是駭人聽聞的消息，一旦流傳出去，恐怕道學(xué)里因?yàn)樯⒐庾舆t遲不出關(guān)而做起夢來的一些人會從夢中出來，真正得選擇做些什么。

　　但這也及不上赤煌后面話中藏著的歉意給蘇洛帶來震撼更強(qiáng)，他身軀緊了緊，正色說道：“大師兄多慮了，我沒有那些想法。我無力為師尊和大師兄分憂，若能免去些麻煩，也是好事?！?p>　　散光子大學(xué)主與其座下弟子，皆非常人，在落日峰，在天日道學(xué)，是獨(dú)樹一幟的存在。尤其散光子與赤煌，敵人無數(shù)，如今散光子有事，那些做夢的敵人便有了機(jī)會，顯然，蘇洛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那便好?！?p>　　赤煌笑著說道，“其實(shí)，師尊對你，也是很滿意的?！?p>　　蘇洛神情微頓，旋即放松下來。這的確是他一直心憂的事情。

　　“你的許多事情，師兄我都看在眼中，便等于師尊也看在眼中。”他此話并非表示自己能代表師尊散光子，而是表明他和閉關(guān)中的散光子一直有緊密的聯(lián)絡(luò)，所以他此時尚能安坐，便意味著散光子并無真正危機(jī)，也足以讓蘇洛安心。

　　“師尊的考慮很妥當(dāng)，你此行其實(shí)并非壞事?！背嗷秃φf道，“這種為御下國度授命國主的事情，并不常見，雖不重要，但卻莊重，對參與的弟子而言，是一項很有用的資歷。尤其是你，你的身份不同……”

　　“此行共一百人，為首者理所當(dāng)然由天日峰出一位二代弟子，余者原本應(yīng)該皆是三代弟子，分別出自三座主峰，但你是一個例外。你將以二代弟子身份，參與對摩羅新國主授命，屆時，宣讀符詔和賜予國璽這兩件最重要的程序，你將擔(dān)當(dāng)其一?！?p>　　“天日峰……竟然答應(yīng)？”蘇洛愕然問道。他入門雖短，但許多道理不必太過涉入便能知道，因?yàn)樾扌姓咭彩侨?，有人便有爭斗，有爭斗便有結(jié)果。

　　天日道學(xué)之中，毫無疑問，仍然是以天日峰為主。這便是結(jié)果。

　　赤煌冷笑道：“師尊還未出關(guān)，便沒有人敢斷言他永遠(yuǎn)不能出關(guān)。一旦師尊真正出關(guān)，立即便是入化之境……入化之境，可為道學(xué)掌道副學(xué)尊，當(dāng)我提出這樣一個并不算很過分的要求時，便意味著是師尊在閉關(guān)中傳出的意思，就算是天日峰上的那位，也不能不答應(yīng)！”

　　蘇洛默然。

　　赤煌又微笑起來：“你也不必為此擔(dān)憂。師尊還有兩樣安排，可保你無虞?！彼鋈惠p輕擊掌。

　　蘇洛居處的門便被從外推開，走進(jìn)來一人。

　　此人白衣勝雪，面冷似霜。

　　竟是月蕭寒。

　　蘇洛瞿然為之驚攝。

　　“弟子拜見大師伯、雒師姑。”月蕭寒進(jìn)來，至三尺外便跪下，先向赤煌和雒秀秀施禮，而后看向蘇洛，說道，“弟子拜見蘇師伯?！?p>　　蘇洛瞠目結(jié)舌。

　　此前月蕭寒成為“黑戶”，管他叫一聲“師叔”也不奇怪，但此時他改換了稱呼，便意味著……他不再是“黑戶”，他已又有了身份，并且這個身份只能是學(xué)宮弟子——與十六年前一樣。

　　月蕭寒與蘇洛算得相熟，所以并無太多顧忌，自顧解釋道：“弟子得大師伯之恩，已恢復(fù)落日峰學(xué)宮弟子身份。”

　　赤煌神色平靜，沒有絲毫表情，說道：“世間沒有平白無故的好處，道爺我給你機(jī)會，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道爺?shù)囊馑迹　?p>　　“弟子明白！”月蕭寒正色道，“弟子自得蘇師伯之恩惠時，便已決意，將此一身為蘇師伯效命?！?p>　　“善！”

　　赤煌滿意說道，“你的過往，我都清楚，一切待小師弟此行之后再說?！彼D了頓，又笑道：“等小師弟回來，你有他作靠山，一切都好說。”

　　“是?！?p>　　“小師弟，此人已是三代學(xué)宮弟子，將與你一道前往摩羅，應(yīng)該不會再有問題，況且就算還有問題，也不是問題……”他說話間，忽然抬手道衣袖口一招，便有一道赤芒掠出，被他運(yùn)手抓住，持在身前。

　　一口刀。

　　長刀。

　　長得出奇——三尺六寸九分。

　　赤刀。

　　赤得灼目，刃出宛若初升朝日。

　　“日初?！背嗷兔C然開口說道。

　　這口刀的名極為恰當(dāng)。

　　“本是要給你一口劍，但師尊讓我給你這口刀。此刀不是法器更不是靈器，它什么器也不是，不能殺人于遠(yuǎn)處，只能持之以砍殺。但遙想當(dāng)年，連我也只是聽過這段故事而已。師尊持日初，砍人無數(shù)，何其快哉！”

　　“這是師尊的刀，以后，則是你的刀！”

　　“但在某些人眼中，它仍然是師尊的刀，所以你帶著它，不必出刀，亦足以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