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招工
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扁擔挑著的木桶晃晃悠悠,平日里她只需走幾分鐘的路程,今日仿佛特別漫長。
走一會歇一會,冬草終于聽到了溪流聲,還有一些嬉笑聊天的女聲。
溪邊已經有幾個女人在洗衣服,回過頭看見冬草來了,仿若無人來,又繼續(xù)聊剛才的話題。
冬草尋了個稍遠一些的位置,將胰子棒槌等物拿出來擺好。
她聽見一旁的李嬸眉飛色舞道:“那小臉俊得喲!比那電視機上的明星還要好看嘞!”
云妮雀躍地追問:“真有那么俊嗎???”
“真的!他們還去我們家買東西了,我瞅得真真兒的!”
麗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她無比贊同李嬸的話。
云妮被說得春心萌動,“趕明兒你帶我也去瞅瞅唄?!?p> “行唄,聽說他們明天要到村子里招人,咱一起去看!”
幾人聊天的檔口,冬草已經將衣服浸濕,薄涂了一點胰子,用毛刷刷起來了。
她沒心思聽幾人嘮嗑,心里想著也不知道王大栓一個整天躺屋里的懶貨,衣服怎么這么臟污油膩,一會還得用棒槌才能洗干凈。
夏喜這么一直呆在家里也不是辦法,自己總不能一直盯著屋里,還有娘的病……
得想法子脫離王大栓的掌控……
晃神間有人在和她說話。
“冬草?冬草?”
冬草抬起頭:“嗯?你說什么?”
是云妮喊她,云妮是她唯一的朋友。
兩人家境相仿,不同的是,她性格開朗活潑,招人喜歡,在村里人緣很好。
“我在說你陪我一起去唄?”
“去哪?”
云妮捂嘴偷笑:“去看城里來的俊小子呀~”
麗姐咧了嘴角,“她去看?別把人給嚇跑咯!”
云妮反駁道:“怎么會!冬草就是氣色不太好,哪有那么難看!”
麗姐瞟了一眼頭發(fā)像枯草,臉色蠟黃,瘦得跟鬼一樣的冬草,哂笑一聲,沒有反駁,輕蔑又嘲笑的眼神將她的想法顯露無疑。
冬草并未在意,村里人比這更難聽的話都不知道說了多少,她早就習慣了。
“你去吧,最近也沒時間,娘的病還沒好,我還得去找份事做?!?p> 聽到這,云妮嘆了口氣,有些同情冬草。
雖然兩人家里都一樣窮困潦倒,但是她卻有疼她的爹娘,什么都緊著她,而冬草卻沒有人疼她,家里一大攤子事也都指望她做。
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腦袋:“你不是要找事兒做嗎?剛剛麗姐不是說那些城里人要招工嗎?你也去試試!”
冬草聽到這,錘打衣服的動作頓了下來,轉頭看向她:“招工?”
云妮興奮地點頭。
麗姐聽了忍不住諷道:“妮子你就是心善,人家什么樣的都招嗎?別到時候去了給咱村丟人!”
李嬸聽了也嗤嗤笑,眼睛瞄向冬草,“有些人吶,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看著風一吹就倒的模樣,人家會招那樣兒的嗎?瞅瞅那手,像干活的嗎?”
大家都不由得看向冬草的手。
白皙細嫩的手大半浸入溪水中,陽光的照射下,在清碧的溪流中瑩瑩發(fā)光,水面上的皮膚也找不出任何繭子和糙皮。
一點也不像干活人的手。
眾人心中鄙夷,暗地對比自己的手,心中更是升起無名火氣。
都是一樣干活的,怎么她的手就那么白那么細呢?!
臉明明那么黑那么黃,丑丫頭一個,該不會看著老老實實,其實天天在家里躲懶吧?
冬草垂了眼,跟這些人爭辯純粹是浪費力氣。
何況自己頭昏腦脹強撐在這里洗衣服已經很難了,干脆就不再說話,默默洗衣服。
不過云妮說的招工,她琢磨著倒是可以去碰碰運氣。
丟臉不可怕,窮才真可怕。
洗衣服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都走了,只剩下冬草一個人還在搓洗。
她帶來的衣服有兩桶,有王大栓的,也有小妹的,月份小的嬰兒換洗衣物尿布每天總是會有很多。
日頭逐漸西移,冬草終于洗完了妹妹的衣服,這才將王大栓的衣服放入水里使勁地擺起來。
王大栓的衣服又臭又臟,上面滿是泥巴,湊得稍微近一些,能聞到一股腥味,濃郁的味道夾雜在一起,令人作嘔。
她得先用流水沖幾遍,胰子打上去才會出泡沫。
今天冬草頭暈得很,她費了很大力才洗完第一遍。
等抬起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青石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蹲著一個人。
此時夕陽已經照不到林子里了,那身影黑蒙蒙的起伏著,好像也在搓洗衣物。
依稀能看出是個年輕女人,因為她看見對方一頭及腰的長發(fā)隨著肩頭聳動而來回擺動。
冬草認不出是誰,猜想也許是外來的。
在他們村,沒有人會披著頭發(fā)洗衣服,那樣會非常不方便。
兩人都沒有要打招呼的想法,各自洗著自己的衣服。
山里沒了人語聲,只有淙淙的溪流,間或鳥鳴,越發(fā)顯得幽靜。
天光越來越暗,冬草也終于把所有的衣服洗完了。
她扶著腰站了起來,眼前一陣發(fā)黑,腳下一個趔趄,她慌忙扶住了木桶把子。
弓著背歇了一會兒,這才恢復了許多。
視線斜側方,冬草注意到那個洗衣服的女人。
她還在搓洗著。
冬草有些奇怪。
這人身邊也沒個盆桶什么的,衣服應該不多,她洗什么東西要那么久。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她向來沒什么好奇心,管人家洗什么呢,自己要快點回家做飯了。
將洗好的衣服堆疊在其中一個桶里,另一個桶打滿水,掂量著兩個桶的重量,準備擔回家。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今天的狀態(tài),剛扛起扁擔沒走兩步,腳下一軟就滑倒了。
裝著水的桶橫倒下去水全撒了出來,還骨碌碌地晃著小半桶水朝溪邊洗衣服的女人的方向滾去。
冬草驚得趕緊大喊一聲:“小心!”
那女人仿若沒聽見,仍蹲在那專心洗衣服。
水桶撞上女人,響起嘭的一聲。
女人紋絲不動,甚至都沒抬起頭。
冬草提起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小跑兩步去撿桶。
她半蹲下身將桶提起來,抱歉道:“對不起啊,剛剛沒站穩(wěn)桶摔了,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