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面水鏡。
它可以實現(xiàn)人實現(xiàn)不了的愿望。
而代價是,放棄此世擁有的一切。
它承諾給人無上快樂,即使這無上的快樂會伴隨著空虛和寂寞。
所有人都想遇見它,即使遇不見的人也想窺得它體內(nèi)的世界。
只是,有心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
走投無路的人都會遇見它。
他們的身影也會消失于這面水鏡之間。
世界由日月一分為二,化為白日與夜晚。
也由水鏡一分為二,化為表相與里相。
水鏡,是天堂,是無間,是孕育欲望的襁褓,也是埋葬夢境的墳墓。
它同時擁有光明和黑暗,也同時包含混沌和清澈。
想從水鏡出去,就尊重水鏡的法則。
“阿瑤,皇帝又開始派方士搜尋草藥煉制長生丹了,我學醫(yī)是為了治病救人,不是為了浪費時間去做無用功?!?p> 少年認真地拿著水壺,均勻認真地給一棵蝴蝶蘭澆灌著,“可是父親不希望我學醫(yī),他希望我可以經(jīng)商,繼承他的衣缽?!?p> “如果人這一生,只能為了幾兩碎銀奔波勞碌,卻沒有志向和夢想,這樣的人生我不想要?!?p> 水滴從蝴蝶蘭的葉子上垂落,葉子動了動,仿佛是那棵蝴蝶蘭在點頭,少年神情恍惚,泫然道,“可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p> 他拿手揉揉眼睛,“哎,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為一點點事就流眼淚,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他看,我會成為天底下最厲害的醫(yī)師。”
“不說了,我還得去找‘仙草’,找到‘仙草’的話可以做一種藥,那個藥能緩解母親的病情?!?p> 少年說完輕撫一下蝴蝶蘭的葉子,就背上了背簍關門離開了。
腳步聲一遠去,蝴蝶蘭上閃耀著水珠,片刻之間,便幻化成為一名女子模樣。
“三天前我終于修成人形,這樣瞞下去也不是辦法,遲早會被阿書發(fā)現(xiàn)的。”她看向空空的花盆,皺著眉頭。
名為阿書的少年屋里還有許多的花盆,少女聽見它們都在嚷嚷,“你愣著干嘛,去找阿書少爺吧?!?p>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呀,阿書少爺只給你名字,你才能修煉成這樣一個大美人,你應該去和少爺當面道謝——”
除了這句,其余的花甚至開始起哄,“以身相許呀——”
少女羞地逃出了門。
為了不被府里的下人丫鬟發(fā)現(xiàn),她只能翻墻出去。
好死不死,偏偏正好在墻上,裙衫卻被屋瓦勾住,就看見了日夜相見的那張臉。
她想道,“為什么阿書少爺會在此時折返?”
“姑娘,你在墻上干嘛呀?!?p> 他有些緊張,好像在想些什么,卻又搖了搖頭,然后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張開手,“你下來吧,我接住你——”
她頭腦一時有些懵,幾乎是脫口而出,“阿書少爺?你怎么回來了?”
然后自覺不妥,所有的話都凝塞在喉。
阿書愣住了,心下想,“知道我的名字,難道是新來的丫鬟?可是又騎在墻上,難不成行竊未遂?”
他看向房門,竟然沒關,突然嚴肅地看向她。
她也意識到了些許,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撕破了被勾住的裙擺,準備往墻外跳。
阿書連忙解釋道,“姑娘你莫要做危險的事,我會接住你,你也放心我,我一定不會報官——”
他眼看著那美麗少女在墻頭朝他搖了搖頭,然后就往后仰去,消失在了眼簾。
他實在擔心,就不顧一切也爬上了圍墻,再看墻外,少女已經(jīng)不知逃遁去了哪里。
“人呢?”
他撓了撓頭,不得其解,便只好回屋查看。
甚是奇怪,房間里什么也沒有丟,卻獨獨少了自己鐘愛的那株起了名字的蝴蝶蘭。
“那女孩,竟是偷花賊嗎?”他疑惑地看向別的花盆,“其余的她一株也沒碰?。俊?p> 少女從嚴大富商家出來后,便躲在附近,直到看見嚴書瑾從大門出來,因為擔心他報官,又跟著他一路。
卻看見他往城外荒郊走去,身上背著無一物的背簍。
心下想,“又是為夫人去尋那藥草吧?!?p> 嚴書瑾走進樹林里,仔細地用手和眼睛搜查著每一處,“父親答應要上供一千株仙草,這可怎么辦才好……我只知那仙草可以緩解母親的頑疾,能否煉成長生丹藥卻是未知數(shù)——父親這下是犯了欺君之罪了……”
少女在不遠處看著,心中涌動著一股無名的情緒,不自覺地喊道,“阿書少爺——”
嚴書瑾以為自己出了幻覺,不自覺地縮緊身體,“這荒郊野外,難免會有孤魂野鬼,被鬼喊著真名似乎是不能回頭的——”
就在這時,除了窸窣的草葉在風中抖動,還響起了一陣沙沙聲,隨即便是一陣怒吼——
“熊?”
一道巨大的黑影從樹影中浮現(xiàn)出原形。
是一頭流涎的巨型棕熊。
棕熊奔跑的速度非???,幾乎是一瞬間,還沒來得及嚴書瑾思考,他想著快跑腿卻完全沒有動彈。
伴隨著胸前的一股劇烈的疼痛感和動物撕扯衣服的聲音,他開始幻想這只是一場夢。
“娘,是孩兒不孝——”
他閉上眼,人生的前二十年開始放映走馬燈。
“還是要和人間告別了——”他再次睜開眼,卻看見那頭巨大的棕熊停住了,自己也是動彈不了,胸前被撕裂的巨大傷口還在疼,卻不再流血。
之前遇到的爬墻少女卻沖到自己面前,拉住了自己的手,然后抱住自己,“阿書少爺,什么也不要問,我?guī)汶x開——”
她身上有股熟悉的香,和自己房間里一樣的味道,她的面容美麗,比之前看的更加清晰。
隨著一陣轟鳴,他的視線變得模糊,渾濁,看不清眼前。
等他再醒來,除了身上被敷好藥和綁好的繃帶以及痛覺可以確認自己沒有做夢。
他看見的還有花盆里如舊的那一株名為阿瑤的蝴蝶蘭。
奇怪的是。
雖然身上的血跡已經(jīng)處理干凈,蝴蝶蘭上卻隱隱約約有一些血跡。
他不禁想到,“為什么那個姑娘救下我,順便把阿瑤還給我呢?”
這時,門外倩影佇立,影子的主人敲了敲門。
“嚴公子。方便讓我進來嗎?”
嚴書瑾欲起身,狠狠地吃痛了,只好回應道,“請進?!?p> 打開門,卻是沒有見過的另一張漂亮的臉。
“姑娘是,哪位?”
“翠峰山星云觀,方士孟紅璃?!?p> 她的一頭黑發(fā)由發(fā)冠高高豎起,身后負著一把桃木劍。
“既然出現(xiàn)在寒舍,想必也是為了‘仙草’了?!?p> 嚴書瑾警惕起來。
“是。煩請讓我看看,能夠煉丹的仙草。”
嚴書瑾搖搖頭,“可惜我今日一無所獲,還差點丟了命?!?p> 孟紅璃看他不像在說謊,就聽下去。
“然后,請問孟姑娘,有沒有看見一個人?!?p> 孟紅璃似乎知道什么,淡淡道,“沒有,我并沒有見到除你和嚴大人以外的人。”
嚴書瑾越發(fā)奇怪,“難道不是那偷花賊姑娘……”
孟紅璃看了眼沾了血跡的蝴蝶蘭,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卻被嚴書瑾叫住,“你當真沒有看見……”
孟紅璃沒有回頭,卻頓住,說,“這幾天嚴公子還是多注意身體,還有身邊吧?!?p> 她沒有過多解釋,就徑直走向了嚴書瑾母親的房屋。
虎伏薔薇
(新人初來乍到,如有冒犯請多包涵)(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