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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移文

第十四章 情是何物(8)

南朝移文 禾鐸 2506 2024-06-16 16:53:00

  恭城伯之禍令朝廷損兵折將不計(jì)其數(shù),謝怡訓(xùn)更勾連西鶻差點(diǎn)引狼入室,那年的兩次兵禍戰(zhàn)亂致使百姓苦不堪言社稷遍布瘡痍,朝廷與競(jìng)寧帝殫精竭慮才讓成周從疲敝中復(fù)蘇,然而如今,始作俑者不但未曾伏法,竟還改頭換面重歸京城,這...這何其不公?!

  若只是恭城伯的一個(gè)舊部倒還好說,可這人偏偏是謝玿。當(dāng)日這人滿手血腥惡貫滿盈,有多少亡魂湮于其手,就連那駐守建昌關(guān)卡的秦恭都...而枉死的浩蕩忠勇,又何止一個(gè)秦恭?!

  想起秦恭,陳烈不免悸痛長嘆。雖說他們這些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結(jié)義兄弟生死之交慘死于人手,如何不恨?初聞噩耗他簡(jiǎn)直對(duì)叛軍恨之入骨!

  當(dāng)日謝玿被判斬首,他癲醉一場(chǎng),焚書告之,以慰故人。然而如今看來...呵!可笑至極!

  可謝玿竟是“木劍聲”!

  木劍聲是何人?云鶴堡之變挺身相助,遷徙途中屢次主動(dòng)斷后,合眾人之力擊退北涼追兵。北上北燕,南下吳越,經(jīng)南楚,至成周,一路清滅流寇除暴濟(jì)良,遇邊境匪兵劫掠村鎮(zhèn),也曾令村夫縣兵以鋤斧防身,守城抵御,事罷后又追擊匪兵至別國境內(nèi)盡數(shù)屠滅...

  他雖然不說,但陳烈托人查過,木劍聲...木少俠,屬實(shí)俠肝義膽,光明磊落!

  這樣的人,怎么會(huì)是“謝玿”呢?!

  陳烈吁出一口長氣,在許久的緘默中,似是對(duì)陳修那句話的駁否,既冷淡又肅然道,“為何不追究?如何處置,陛下自有定奪,旁人怎能貪言非議?!”

  陳修得教,自然受教,也立時(shí)正了身子,道,“父親教訓(xùn)的是?!钡降资桥c陳齊大不相同。

  越惜秋看了陳烈一眼。目有戒備。

  此時(shí)氣氛不再像方才那樣融洽,陳齊總算也覺出了些不妥,正要開口,一只手卻壓上了他肩膀。

  他回頭,是越惜秋。

  越惜秋不笑的時(shí)候,神情總是有些駭人,他對(duì)陳齊噓聲,“這事,往后絕不可再提,知道么?”

  那手壓在肩膀上如鐵杵般冷硬,讓他骨肉生疼,陳齊不由打了個(gè)寒顫,點(diǎn)頭道,“知道了。”

  說罷,越惜秋拍拍他肩膀,微微一笑,并無暖意。

  他目光又在黃家父女身上一一掃過,如冰攜寒,令人膽戰(zhàn)。

  黃鶯一凜,立時(shí)就懂了其中那警告之意,忙擺手搖頭道,“不說不說,生意人最講誠信,我們絕不吐露半句,何況...我們也聽不懂?!?p>  瞧瞧黃瑄行一臉迷茫的樣子,黃鶯這話倒也不假。她話音剛落,就趁機(jī)尋了個(gè)借口把她爹支了出去,是非地,少摻和。

  之后,她又連番給黃燕使眼色,是想兩人一道隨了黃瑄行去。奈何黃燕不知怎的了,一直低著頭,竟瞧也不瞧她一眼。

  黃鶯氣結(jié),正要直接上手揪人。卻忽聽廳堂門口一個(gè)聲音道,“喲,都在???怎么這么安靜?”

  眾人回頭,正是木劍聲。

  廳堂里的氣氛實(shí)在非同尋常,即便是木偶泥雕也該察覺出不對(duì)勁。

  何況謝玿。

  她臉上的笑意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視線從眾人臉上掃過,心中便是一沉。

  詢問之意還未傳達(dá)給越惜秋,便見這人忽然起身,走到他面前,道,“走吧?!?p>  一個(gè)淡淡的“走吧”,木劍聲已全然明了,大約她再也不能以“木劍聲”的身份在陳宅待下去了。

  她帶歉意的拍拍越惜秋肩膀,搖了搖頭。

  廳外夜色靜謐,晚風(fēng)和緩,墻外人息旁人察覺不到,但如何躲得過越惜秋。

  他登時(shí)生了怨怒,瞧著那龜裂臉皮冷笑一聲,“你認(rèn)了他?”

  謝玿低著頭把腳下一顆并不顯眼的小石子踢來踢去,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腳將她腳邊的石子踢出廳門,打在廊柱,深嵌其中。越惜秋氣急敗壞道,“你還敢?!你居然還敢?!你還想死多少次?你忘了你至今...”

  “噓,”謝玿打斷他,目色平和,竟有些暖意溫柔,小聲道,“我沒忘。謝謝你。”

  越惜秋的怒氣驀地泄散無蹤,瞪著她,眼尾印紅,似憐似憫,忽而破口笑道,“他這人...活該,活該的?!?p>  謝玿抿唇一笑,復(fù)拍他肩膀,卻被他忽然打開,“走開!誰要你可憐!有人才倒是真可憐!”

  謝玿摸摸被抽疼的手背,嬉皮笑臉,“哪敢,哪敢啊,少宮主如此人物,我愛戴感激都來不及,何需同情?”

  越惜秋還瞪著她,“愛戴?你當(dāng)我是你爹是么?”

  謝玿搖頭,“我有爹了,有姐姐有弟弟,要不你當(dāng)哥哥吧...妹妹也行?!?p>  越惜秋氣笑,“鬼才要跟你做一家人,想得美!想都別想!”什么倒霉催的一家子!居然一個(gè)好死的都沒有!

  他心里極是難過,卻不可表露,又瞪了謝玿一眼。

  謝玿抿唇笑,伸手。

  越惜秋罵罵咧咧掏出一個(gè)瓶子扔給她,“先拿著,稍后我?guī)湍恪2辉S自己洗!搓毀了容救不回來!”

  謝玿接過瓶子晃了晃,內(nèi)里“嘩啦”,該是水液之物。于是煞有介事的謝過。

  越惜秋賭氣扭頭,直讓她滾蛋。

  叫她走,是怕她難堪,謝玿領(lǐng)情。但謝玿卻做不來。

  黃鶯等人不知就里,倒罷了。陳修陳烈卻在朝中。

  陳烈自她進(jìn)來后一直垂首緘默。

  她走上前,用詞尚在斟酌,只對(duì)陳烈醒了個(gè)晚輩之禮。

  陳烈轉(zhuǎn)身讓開,不受。

  謝玿不知秦恭陳烈之干系,只以為是大多朝臣對(duì)逆臣之忿恨,倒也坦然。

  但坦然,卻也歉疚。

  她張了張口,終也沒說什么多余的話,只道,“多謝收留?!边€謝引我入朝,參加武試。但謝玿萬萬不敢再講出,平添陳烈愧悔之情。

  陳烈看著面前這人,心中愈發(fā)五味雜陳。他當(dāng)初對(duì)“木劍聲”欣賞是真,但與謝玿之仇也永難消弭。想到這里,他再次憶起秦恭,便起身挪步,冷冷道了句,“不敢當(dāng)。”

  謝玿斂目,不作他言。

  陳修卻忽然道,“劍聲,你剛回來,想必也乏了,先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說。”說罷,想像往日一般去拉她胳膊,卻猛然想起來她是個(gè)姑娘家,手在半空尷尬停頓后又徐徐放下,轉(zhuǎn)而推了推越惜秋。

  越惜秋正煩著,反手推了他一把,讓他消停。

  謝玿一笑,又道謝。但...此事之后若還留在陳宅,怕是萬萬不能了。

  她道,“陳大哥,謝謝?!备裢R话闩乃绨颍Φ啦粶p往昔。

  陳修被拍的一栽,心下瞬間寬慰。于他而言,相比十惡不赦的“謝玿”,多日來朝夕相處的“木劍聲”更真實(shí)。他不明了“謝玿”的善惡心質(zhì),但他清楚“木劍聲”的秉性,俠骨柔腸,是他肝膽相照過的好兄弟。

  既如此,他說話間自如了許多,摸了摸后腦勺,道,“抱歉啊,以前也不知道你是姑娘,舉止有冒犯之處還請(qǐng)見諒。”

  謝玿揮手,哪里介意這個(gè)。

  這邊相談?wù)?,卻聽陳烈渾聲喝道,“陳修!天色不早,還不關(guān)門送客!”

  陳修一怔,陳烈這意思...是要把木劍聲掃地出門么?

  他為難的看了一眼父親,卻見父親鐵面上是前所未見的嚴(yán)厲冷硬。

  一旁黃鶯挑了眉,心下轉(zhuǎn)了轉(zhuǎn),就打算拉著木劍聲今晚去黃宅歇息了,反正兩宅相通,舅父又不能跨過月洞去那邊趕人。

  正值此際,門外有一人遙遙低聲道,“好生熱鬧啊?!?p>  聲音雖低,但中氣厚足,入耳錚鳴。

  眾人一驚,轉(zhuǎn)身就瞧見月影中漸漸現(xiàn)出輪廓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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