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色晚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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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承志說他要用皚皚白雪堆一個童話世界出來。蘇蕊聽他說出“皚皚白雪”這四個字的時候，心里跳了一下，這么文藝的詞從沒在他嘴里聽到過。
年年都辦白色晚宴，年年任承志都會想一個主題，每年蘇蕊也就在這些天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任承志，似乎是帶著點人間的傷感。
蘇蕊最后一次巡視現(xiàn)場，確保萬無一失。剛聽任承志說這次要帶一個人一起入場，蘇蕊很吃驚，想著任承志何曾這樣討一個女孩子的歡心，大約今晚又是許多女人的不眠夜。任承志選了昊天集團在雪鄉(xiāng)QQHE的一家度假酒店。她今年也沒有特別要派直升飛機來接麗安的意思，麗安也就以時間安排問題沒有坐任承志為賓客安排的大客機。
幸好林子成特別從工廠趕過來陪她，把一切安排妥當，否則一下飛機就冰天雪地、渺無人煙的，麗安肯定是要多受幾分罪的。麗安看著林子成忙前忙后，心里確實有些感動。他出現(xiàn)在麗安面前的時候雖然已把自己收拾妥當，但麗安還是看得出他眼睛里的疲憊和許久不刮胡子留下的難以清理的胡茬，與他素凈的皮膚很不搭，連林子成這樣的男人身上都有了滄桑，可見工廠的生活多么艱苦。
麗安到場比往年略晚了些。這家酒店出奇得大，從客房這棟樓走到晚宴所在的會所，竟要半個小時，林子成是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的。
這家酒店是任承志在昊天集團做的第一個項目。麗安記得，建好后任承志還帶她來玩過，她當時笑著和任承志說，這哪里是一個酒店，分明是個糖果罐子。
任承志微瞇著眼睛看著巨大的透明玻璃頂，擁著麗安輕輕地說，這樣就可以讓你暖暖地看雪了。
麗安抬起頭，那巨大的透明玻璃頂還和八年前一樣清澈，只是這八年……麗安脫下披在身上、齊到腳踝的雪狐皮草，林子成接過遞給了趕來服務的門童。
宴會廳門口滿滿圍著一堆人，她遠遠地看見任承志牽著林可綺的手，在一個巨型天鵝冰雕做成的大背景板前被人團團圍住拍照。他穿了件帶著中東風味的立領金邊白色燕尾服，麗安遠遠看著，覺得這件衣服也只有任承志可以穿，別人穿著就像偷穿了龍袍似的。
任承志身旁的林可綺，是一條由滿滿珍珠鑲嵌的薄如蟬翼的紗制長拖尾禮服，如夢似幻，既有出塵的仙姿，又有撓人心頭的妖嬈。他們倆站在一起，分明是一對璧人。林子成早就勸她不要來的，麗安卻堅決要來，他看她愣著又不好拉她，怕驚動了眾人。
林子成悄悄地問:“沒事吧？”
麗安搖搖頭：“人就是不能去想，不想著以前，就什么都好了?！?p> 李帆在另外一頭瞇著眼睛昏昏欲睡，在他旁邊站著的蘇化龍推推他笑著說：“承志差不多把整個捷克雪堡都搬過來了，你就這么不給面子?”
李帆眼皮彈了一下：“真沒看出來，承志還有這份心思，這里倒真被他堆得和雪宮似的，真就為了哄他帶著的那個女的？”
蘇化龍看李帆連用三個真字，不禁笑得更歡：“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年年到這幾天就有些精神失常。”
“總覺得這里面古古怪怪的。化龍，你看那邊是不是麗安？”蘇化龍立刻隨李帆的目光望去，只見麗安正茫茫然地立在人群中。
“怪不得你萬里迢迢也趕來參加這個晚宴……”蘇化龍似笑非笑地看著李帆。
李帆立刻紅了臉，一時也放緩了腳步，不好直接上去找麗安。
第十二章白色晚宴（2）
這是楊念第一次參加白色晚宴，收到請?zhí)臅r候，她竟有些不相信。她媽媽總是說，她此生應是有貴人相助的，比如，她不過是個文學愛好者，也并沒有考入什么好大學，讀的更不是中文系，竟因為陸陸續(xù)續(xù)在網(wǎng)絡上寫些小說就漸漸紅了起來，不僅被國內一流的出版社看上出了書，這兩年還得了不少文學獎項，儼然成了國內文壇新銳作家的代表。
當然，有要特別感謝的人們，是無微不至地關心著她的，總是在關鍵時刻會對她伸出援手，問了他們無數(shù)次為什么這樣做，他們都笑著說欣賞她的才華，且并沒有要求她回報。有時候她會突然很感動，她和媽媽說，自己是被上帝的幸運之手撫摸過的，所以才這樣順遂。
禮服當然是再三挑選的，網(wǎng)購了幾條不滿意，于是就去找一直給媽媽、外婆做衣服的老弄堂里的老裁縫。因為以前也出席過一些場合，憑著上海女人骨子里的精致也沒出過錯，雖然這次的白色晚宴早已聽過許多傳聞，想著也是不會有太大問題。可今天她只看了現(xiàn)場一眼，便立時羞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一眾貴婦名媛帶在身邊的隨行助理都是繆繆、古馳一眾一流設計師的標配，自己身上這裁縫鋪子貨就越發(fā)看著像塊粗布條了。正躊躇惶惑間，身后就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她一時站不穩(wěn)險些跌倒，前面一杯紅酒就潑到了她的禮服上。
“真不好意思，弄壞了你的禮服，什么牌子的？我讓人幫你送去修好?！币粋€嬌滴滴的娃娃音慢悠悠地說道，站在她身前的是一個翹鼻嘟嘴滿頭金黃卷發(fā)、穿著一身魚鱗裝禮服的女孩，大約二十出頭的模樣，神態(tài)卻是老辣得很。
“只是臟了，干洗下就好?！睏钅罨琶[著手。
“這個禮服倒是特別，什么牌子的，我也去做一件?！庇忠粋€聲音從身邊傳來。
楊念聽著心驚，然而陸陸續(xù)續(xù)的，周圍卻有更多的聲音傳來。
“這是什么人？這里也敢來?！?p> “我也不認識……”
“今年怎么了，怎么什么人都請？”
“你看她穿的真是笑死人了……”
楊念這才覺出發(fā)生了什么，天旋地轉般只想飛快地逃走，卻看見潑紅酒的那個金發(fā)女郎正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被她這么一挑釁，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楊念反倒鎮(zhèn)定了下來，對著她說：“這是我求一位民國傳下來的裁縫世家的老師傅做的，他們家祖?zhèn)鞯氖炙?，當年周璇、阮玲玉都求著他們家做，你這酒撒上來可不是毀了件國寶?！?p> 楊念也沒說錯，這位上海老弄堂的裁縫世家，倒真給當年那些名媛明星們做過幾身衣裳，她有次閑極無聊想寫點老上海的時尚小文，還去走訪過好幾家，所以這話說出去倒是腰桿挺著的。眾名媛淑女聽了這話，紛紛對視，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個金發(fā)女郎卻是冷笑：“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這樣個七浦路出來的東西也敢冒充國寶，是要敲詐嗎？”
眾人聽了，立刻紛紛點頭，議論聲又細細簌簌地起來。畢竟還是心虛的，楊念好不容易鼓氣的勇氣立刻就又被打了下去，那些話像被針尖挑著似的一陣陣刺痛，此時卻聽身后突然傳來一個極其動聽的聲音：“看這做工走線，的確是民國傳下來難得一見的工藝?！?p> 楊念轉身看見一個人正站在她身后微笑。她向來也是以美貌自傲的，許多文學評論家總稱呼她為三小姐，是在夸她有些《長恨歌》里王琦瑤的影子?？裳矍罢龑χ⑿Φ倪@個人，卻讓她覺得站在她身邊，自己身上那點散碎的美貌一下子就會一哄而散，掉落在了塵土里。
“麗安，你倒是內行得很呀?！苯鸢l(fā)女郎看到楊念身后說話的這位卻是冷笑一聲。
楊念這才知道來人便是麗安。這是她第一次見麗安，之前只是聽過她的一些故事，總覺得那是天邊的人物，今日竟活生生立在了眼前，她的心咚咚跳了起來。她不知這樣的人為何要幫她？心下是又感激又疑惑，不管如何，眼下的局面憑她是難以收場了。
“瀲滟，我的確是內行?！丙惏矞睾偷乜粗俏槐凰Q呼為瀲滟的女孩。
楊念見麗安直呼這位金發(fā)女郎的名字，便知她們之前是相識的。
“聽說你的工作室快要倒閉了，不會也是用這工藝吧？”眾人雖然有人因為麗安幫著楊念說的那句話觀望起來，那位叫瀲滟的女孩卻還是一點也不客氣地朝麗安嗆道。
“工作室倒不倒閉不要緊，我是一名專業(yè)的服裝設計師，說的也只是專業(yè)的話，在場也有不少人穿著由我設計的衣服，我沒記錯的話，你這幾年不也一直托人求我們工作室?guī)湍阕鲆路?？?p> 麗安聲音雖然不大，可她說出的話字字落進人們的心上，在場許多位已跟著點起了頭。瀲滟聽了這話也一時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