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那關(guān)于顧淮墨呢？
不得不說，每當面對洛星洲時，陸婉凝就會覺得自己身上沒有秘密。
他有著洞察一切的敏銳，卻并不鋒利，以至于她也很難生出隱瞞的念頭。
其實陸婉凝曾想過，如果她沒有愛上過顧淮墨，洛星洲大概會是她理想中的另一半。
但世界上沒有假如。
更何況，她和洛星洲明明相識得更早，不是依舊沒有互生情愫嗎？
“先下車吧，我們換個地方敘舊?！弊罱K在洛星洲的提醒中，陸婉凝終于下車。
之后久違地來到了那個熟悉的房間。
屋內(nèi)的擺設(shè)一如既往，簡單中帶著溫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沙發(fā)與茶幾在正中央，周圍擺著幾盆綠植，看起來生機盎然，應該一直有人照料。
而應陸婉凝要求增添的書桌，則是被安置在靠窗的角落里。
上面有個小小的書架，其中書籍卻只有寥寥幾本，更多的是一個個被封存起來的筆記本。
她曾經(jīng)無法宣之于口的噩夢、迷茫、與抗爭，都被寄存在這個角落。
大概因為太久沒有見面，這次他們聊了很久。
但陸婉凝著重講述的，卻是自己做了預知夢之后的事情，講她最近突然迫切地希望身邊人能平安健康，講她有些愧疚，有時候突然覺得自己格外自私，僅僅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最后，她甚至講到自己對陸氏未來的一些展望，講她希望之后的項目能夠按計劃進行。
在此期間，洛星洲更多時候只是聆聽和應和，只在少數(shù)時候開口問：
“你會感到愧疚，是因為莊言的事情嗎？”
陸婉凝在沉默中點頭，但又搖了搖頭：“不止。”
除了莊言，還有她當初一意孤行嫁給顧淮墨。
那時候，顧家有意聯(lián)姻，但更多是想和陸氏強強聯(lián)合，從而進一步壟斷整個行業(yè)。
可她的爸媽從來都是以她為先的，如果她當時不喜歡顧淮墨，那么預知夢中的一切就不會發(fā)生，自然也不會有她如今的擔驚受怕。
洛星洲沉思片刻，給了她新的觀點：“可人生在世，沒有十全十美的選擇，有時候你會突然發(fā)現(xiàn)，不管怎么選，好像都是錯的?！?p> “但其實，不管怎么選，也都是可以的?！?p> “但我想這些你應該也明白……只是情緒總是不可控的?！甭逍侵尥蛩?，嗓音溫潤卻令人信服，“當然，任何情緒或性格的存在，也都是合理的?！?p> “正如怯懦與魯莽之間才是勇敢，滑稽與粗鄙之間才是機智，羞澀與無恥之間才是謙遜……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你也一樣?！?p> 陸婉凝聽著他的聲音，點點頭，緊接著又反駁：
“但我即便相信你說的，下次大概依舊會不可避免……在心理學上，這應該叫情緒閃回吧。”
雖然她當初跟著師父學得更多是臨床醫(yī)學，但久病成醫(yī)，她多少能夠知道自己是什么情況。
“我知道?！甭逍侵迒∪皇?，但很快語氣又輕松了起來：“雖然我覺得你喜歡清楚認識自己這一點很好，不過有時候我其實更希望你拋開那些學術(shù)名詞，僅僅關(guān)注自身的體驗和需求?！?p> 說這些話時，盡管包含了建議的意味，可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像是他僅僅在發(fā)表自己的看法，而對方即便不遵守或認同，也沒有關(guān)系。
“……那可能我還需要再努努力?！边@樣的氛圍讓陸婉凝心弦一松，突然小臉皺了皺，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做。
但洛星洲并沒有鼓勵她，反倒是告訴她：“不急，也不必刻意做什么?！?p> 陸婉凝也的確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因為這些年她從洛星洲一直向她傳遞的觀念就是，接受自己，認可自己即可。
在這之后，轉(zhuǎn)變會在潛移默化中發(fā)生。
他們就這樣輕飄飄調(diào)笑了兩句，而后開啟了下一個話題。
陸婉凝不由再次感慨，如果說和人社交是一件消耗能量的事情，那么和洛星洲溝通則是能夠補充能量。
他總是恰到好處地把握著某個度，卻又從不刻意。
——但這種恰到好處，在今天還是有一瞬間被打破。
洛星洲大概遲疑了良久，才終于決定開口問她：
“那關(guān)于顧淮墨呢，你愿意和我聊聊你們之間的事情嗎？”
她今天說了這么多，卻沒有提及這個名字分毫。
可她突然決定回歸陸氏，又顯然和他相關(guān)。
洛星洲知道陸婉凝的幾乎所有事，唯獨不了解的部分，就是關(guān)于顧淮墨。
而在聽到這個名字后，陸婉凝原本嘴角淺淺的笑意，終于再次消散。
“他……”她垂下眼眸，聲音拉長，卻并沒有醞釀出進一步的描述。
“關(guān)于他，我沒什么好說的，又或者不知道怎么說。”
陸婉凝輕咬下唇，在這一刻，仿佛看到了內(nèi)心深處，自己依然是那個蜷縮在角落的孩童。
她的怯懦顯然要多于魯莽，因此不夠勇敢。
從前是出于羞澀無法訴說少女心事，如今則是回望過去，為自己曾愛過顧淮墨而感到深深地難以啟齒。
因那些觸動都太過平常與細微，仿佛映射出她當初的脆弱與天真。
“……沒事，那就先不說他了?！甭逍侵蘅匆娝纳袂?，便知道自己不必再追問了。
他看出陸婉凝已經(jīng)沒有什么想傾訴的了，轉(zhuǎn)而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問她：“要我送你回去嗎，還是……？”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但陸婉凝應當知道，這套房子并非他常住的地方，這里唯一一間臥房，也只有她曾經(jīng)住過。
都說在社交中，如果別人給出兩個選擇，那么后者會更容易被選擇。
但陸婉凝開口，卻格外干脆地說：“送我回陸家吧，我剛剛告訴他們我晚點回家，再晚他們會擔心的?！?p> 洛星洲便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他將陸婉凝送回陸家，甚至和陸懷澤打了個照面，陸婉凝也坦然將他介紹給家人。
但當她走進陸家后，洛星洲卻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回到了剛剛二人交談的小房子。
屋內(nèi)的燈光是暖黃色的，因此并不算明亮。
他走向窗邊，看到書架上堆放著的一排筆記本。
其中一本大概是剛剛陸婉凝隨手翻過，被放在了桌面上。
筆記本的封皮上，寫著陸婉凝摘錄的話。
‘我知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暫?！?p> ‘然而，然而?！?p> 洛星洲心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另一個莊言。
而她甚至不會對他，心懷愧疚，盡管這正是他所期待的……
然而，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