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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烈犬

41.奉春

馴烈犬 星星真 3079 2024-05-30 21:59:19

  盛京自臘月三十開始,便四處燈火通明,各家各戶都張貼紅布新聯(lián),窗燭上映著剪紙紅花。

  夜間,舞獅隊和一些奇巧手藝人全部出來,整座長街巷里都熱鬧的很。

  盛京的習(xí)俗是新年時開放河運,一條城內(nèi)河道流淌,匯入護城河,護城河周邊建起很寬闊的長橋,以往都是封閉的,唯有三十除夕十五時放開,河道中點花燈,攜帶心愿飄走,等十五時,便來護城河看看,若花燈消失,說明愿望被河神聽到,并收容同意。

  為求一個好兆頭,也為了安全起見,巡城衛(wèi)在除夕封鎖河道之后,便會將花燈全部打撈起,然后交由城隍廟,置于孔明燈中,但十五放飛。

  這樣一來,河道中并無花燈,放燈者求了安心。

  花燈也可上啟神明,不會褻瀆。

  眼下,護城河周圍人潮擁擠,連帶著城中河道都圍堵起來。

  沈宜亭原本只打算出來轉(zhuǎn)一圈。

  沒料到,她才出門,原本已經(jīng)離開的江寺不知道何時跟在他身后。

  江寺方才在前廳離場,是因為想同沈宜亭一起出去看燈會,趙凈昀的確約了他喝酒,但江寺想著今日氣氛正好,他與沈宜亭許久不見,實在是思念。

  再者,一見她便有滿腔情意,恨不得立刻言表,等多了一刻都心氣焦躁。

  因此他馬不停蹄回到院子換了身干凈衣裳,翟墨為他取衣服時還有些奇怪,世子爺以往不是這樣講究穿著的人,今日竟然問了許多遍他‘這樣看著可英武’。

  翟墨一個勁點頭,夸他道:“世子一表人才,如何都英武。”

  江寺深吸一口氣,眉眼亮起,一只手拿著一個木匣,大步便出門,回首時同翟墨留下一句話,揚言說今日放他一天假,讓他也出門走走。

  翟墨見自家世子走了,才撇撇嘴。

  他出門走走,還不如去沈夫人那邊轉(zhuǎn)轉(zhuǎn),還能見見白蘇姑娘。

  江寺生怕趕不上沈宜亭,出門的步子邁得很大,索性沒讓那一抹熟悉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沈宜亭感受到身后的跟隨和炙熱目光,走過長街上售賣鬼臉面具的鋪子那,花了三個銅錢買了一只貓妖精怪的面具,緩緩按在自己臉上。

  她前腳離開鋪子,后腳江寺便跟上來。

  “店家,這里面那種買的最好?”

  店家是個樸素的老實男人,他一問,便指了指其中一張藍臉仙君的面具:“少爺問的好,這種最得男子喜歡,小姐們也同情郎買這種?!?p>  江寺盯著那藍臉仙君瞧了瞧,覺得和沈宜亭那張貓妖臉不太相配,因此有些猶疑。

  店家不愿錯過他的生意,正欲勸說他買下,便見周圍走來一個帶著貓妖面具的姑娘。

  素白指尖從江寺身側(cè)穿出,微微一勾,便將架子上一張青面獠牙的鬼臉取下來。

  “他買這個”,沈宜亭的聲音從一側(cè)傳來。

  江寺臉色一紅,沒料到自己會被發(fā)現(xiàn)。

  他還沒說話,店家突然看了看方才那小姐,又瞧了瞧這郎君,突然福至心靈。

  忙說好話:“好說好說,原來郎君要這樣的,這是選的好,這究極魔同那九尾貓也是一對,賣出的也火熱。”

  究極魔和九尾貓。

  江寺借過面具戴上,念了遍名字。

  沈宜亭將錢放在攤位上,便轉(zhuǎn)身欲走,江寺忙亦步亦趨跟上。

  “你今日不是要去喝酒?跟著我做什么”,沈宜亭腳步落后,感受到身后一堵肉墻將周圍擁擠的人群隔開,好不讓她擠到,便微頓了頓,同江寺在人聲鼎沸的燈會上小聲道。

  她聲音被四周銅鑼敲響和喝彩聲蓋住,但江寺實在對這個聲線熟悉,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

  他尷尬的手握成拳:“我那是……權(quán)宜之計?!?p>  沈宜亭笑了笑,沒說話。

  “你可要去放花燈?”江寺在她耳邊道。

  沈宜亭看了眼圍著河道的人流,那兒人實在太多,她不太想,但江寺目光直勾勾盯著,沈宜亭感受到他的渴望,有些無奈:

  “你想去便去?!?p>  江寺抿了抿唇,執(zhí)拗的看她:“我想同你一起去?!?p>  沈宜亭愣了愣,不太明白這人怎么自韓州回來后便如此直白。

  江寺見她不說話,就那樣直勾勾盯著,片刻,他有些委屈的道:“我回京兩日了,你一句話未同我說?!?p>  沈宜亭挑眉,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江寺看她神色悠悠,露出的那雙眼睛漂亮又冷靜,心里更憋屈,一個七尺男兒站在那里像大狗佇立,似乎能隱約看見垂下的耳朵。

  “你也沒問我,帶了什么禮物?!?p>  江寺握緊了那木匣子,周圍人太多,他說不聲都被影像,吵嚷聲太重,江寺不太滿意。

  沈宜亭噗呲笑開,還沒說話,便見江寺一只手牽過她,逆著人流朝外走。

  眼下唯有河道處格外擁擠,除此之外,附近唱戲,舞獅,和皮影戲等娛樂的攤位上人也多,倒是顯得盛京城隍廟的樹下要安靜。

  江寺一路將沈宜亭帶過來,然后才看她:“沈宜亭。”

  “你說想看。”

  他木匣子舉起來,眼神沉沉。

  沈宜亭見他這樣子實在好笑,便順著他,“我想看。”

  她嘴角笑容太亮眼了,江寺縱然知道她在笑自己,也無暇顧及。

  他心里鼓起氣,對著沈宜亭打開木匣子,取出里面放著的奉春花。

  “韓州多草木,我知道你喜歡珍稀藥草,特意買了回來,還買了種子,那花娘心地好,多送了我一本書?!?p>  “但,這奉春花種,在別處都種不活,花期只有三日,花娘幫我做成干花,在韓州,奉春花寓意摯愛,每年奉春節(jié),便有人尋此花贈予心愛之人?!?p>  沈宜亭突然意識到他要做什么,嘴角的笑容漸漸放下。

  江寺注意著她的神情,見狀,也絲毫沒退卻:“這花摘下花瓣后,會飄出一縷紅霧,奉春節(jié)那天,韓州沐浴在紅云之中,我本想讓你也見見那場景,但奉春花制成干花后,就飄不出紅霧了?!?p>  “但它還是奉春花。”

  “在韓州,若被贈花者接受,則代表接受對方的情誼。”

  “沈宜亭,這花你要不要?!?p>  沈宜亭早先聽他在信中提起過,但那時沒料到竟然是這樣意義的話。

  江寺今日舉動確實出乎她的意料,原先在他回來之前,她勸說自己的那些說辭似乎在他喲出現(xiàn)時,便都成了無用功。

  沈宜亭不愿騙自己。

  周圍那樣嘈雜,可江寺開口時,她耳邊卻一瞬間萬籟俱寂,只余下他有些涼的嗓音。

  他問她要不要。

  沈宜亭心跳加快,眼神閃動著。

  她垂落在身側(cè)的指尖顫了顫。

  若是此刻抬手接過,好像他們都如愿以償。

  這些日子她做了不少事,確實如永威候府所想,有些激進,未嘗不是在彌補先前分了心的過錯。

  可這心,眼下還要繼續(xù)分下去。

  “若是”,沈宜亭沒有立刻回答,她腦海中迅速思考著利弊,然后才同江寺明說,“若是這奉春花,此后都不能散發(fā)紅霧,為人知曉,你還想將它贈我么?”

  沈宜亭目光澄澈,她知道這樣的話對江寺這種天之驕子來說,意味著什么。

  江寺從來不缺愛慕者,憑什么委屈自己,和她沈宜亭處一段不能為人知的感情。

  可她沈宜亭也有自己的信仰抱負,和必須要做的事,不能因為一己情愛耽誤。

  沈宜亭將選擇推回江寺。

  她以為,永威候世子、北策軍將領(lǐng)、英勇無匹的少年將軍的驕傲,能讓江寺好好思考冷靜。

  但,江寺好像并沒有這些東西。

  或者說,沈宜亭站在那里,這些榮光和傲氣便變得極其不起眼。

  他幾乎沒有思考,脫口而出:“我知你心中有溝壑,藏圖謀無數(shù),你若不愿為人所知,我并沒有意見?!?p>  “須知,我喜愛沈宜亭,只因為沈宜亭本身,不為他人知曉,亦不為天下皆知?!?p>  沈宜亭抬頭。

  江寺那雙黑如沉墨的眼睛盯著她,見她抬頭對視,心下有些微動,心里更是訪出酸一,恨不得化成一團。

  “沈宜亭……”

  江寺又喚了她的名字,他緩緩靠近沈宜亭,語氣低啞又繾綣,像是乞求。

  沈宜亭看著他俯身擁自己入懷,一只手小心翼翼不傷到奉春花,繞到自己身后,將她滿懷抱住。

  江寺埋首在她頸間,甜膩香氣將他熏的迷迷糊糊,似乎昏了頭一般,只想同沈宜亭在此處地老天荒,一刻不分。

  沈宜亭沒動,任由他抱著,只在感受到男人許久沒動作時,才轉(zhuǎn)頭,貼著江寺的耳朵小聲吐息。

  “我說,江世子”,江寺耳尖顫動著,便染上緋紅,“你可小心,別把我的花弄壞了?!?p>  江寺一愣,身子一抬,直起腰來,突然眼中迸發(fā)喜色。

  沈宜亭只看到他眼睛彎了彎,料想他嘴角應(yīng)該也是上揚。

  她便跟著笑。

  江寺護著奉春花,送到她懷中:“你收下了?”

  沈宜亭點頭:“你都送了,不收,豈不是很不給江世子面子么?”

  沈宜亭歪了歪頭,讓江寺笑容更大。

  他頗有些幼稚的牽起沈宜亭的手,邊還覷了眼她的神色,見沈宜亭沒反對,越發(fā)猖狂的交錯進她手指間。

  “走,我們也去放花燈?!?p>  他便要許,同沈宜亭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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