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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容安

水鬼奪妻(一)

何容安 寄時(shí)雨 4384 2024-01-06 23:23:16

  “水鬼奪妻,也是在南海周邊。我記得,三年前有一富商名叫徐泓,他和他的商隊(duì)途徑南海被水寇所殺?!?p>  “確有此事。當(dāng)初天子得知此事十分惱怒,命太子去處理此事,太子效諸葛先生之智,七擒七縱寇領(lǐng),水寇一部歸順朝廷。天子又下旨嚴(yán)禁水寇四起,違者斬首。但這水鬼……”

  屋內(nèi)之人思索片刻。

  “行舟,你今夜去一趟天樞閣,那里有當(dāng)初之事的宗卷?!?p>  “公子放心,行舟定不辱使命?!?p>  說罷,那位喚作行舟的男子換上夜行衣,出發(fā)去天樞閣。

  他持白子,眼盯棋局,久未落下。

  三年前,水寇,水鬼,徐泓,太子,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聯(lián)系?徐泓,他是誰,為什么每每午夜夢回,他的名字一直刻在心里?我又是誰?

  秋庭薇按著信上所指來到天樞閣,當(dāng)初徐泓之死是她的一個(gè)心結(jié)。十年前,她見過徐泓,那人很好,很好。他放糧救了峋州的百姓,她也得以生還。

  徐泓明明一身書卷氣,卻偏要沾這銅臭,她不明白,便纏著他問了個(gè)究竟。于是那一夜,他講了一個(gè),很好聽,很熟悉的故事。

  故事中的女子喚作陌青。

  徐泓要進(jìn)京,卻路遇匪徒,他手無寸鐵,本以為要命喪黃泉,可偏偏這時(shí),那陌青一身竹青色的衣裳占據(jù)了他的雙眸,她的頭發(fā)簡單地梳成馬尾,只用一支木簪子定住。他看著她執(zhí)劍流轉(zhuǎn)于匪徒中間,仿佛人在冰面上,招招連貫,行云流水,只這一剎,便將匪徒擊倒在地。她收回劍,笑著說:“若再讓我遇到你們欺負(fù)人,小心姑奶奶我端了你們土匪窩!”

  陌青回眸,四目相對,面前的姑娘英姿颯爽,他終于明白書上所言——一見鐘情。

  她拉著徐泓回家,只跟她父親說,半路得了個(gè)相公。

  他就這樣被她拉著,笑著點(diǎn)頭。

  二人相識相知,情投意合,很快便成了親。

  好景不長,陌青作為將軍之女,領(lǐng)兵守衛(wèi)蘭城,可未曾想,這是圈套。他們出賣陌青,告訴敵軍陌青軍營的糧草庫,導(dǎo)致糧草被燒,前線的線報(bào)久未傳來,還是陌青的弟弟用密報(bào)告訴他的。他跪在蘭城太守府前兩天兩夜,求他們放糧。直到第三天,他終于,終于悟到了,悟到了為什么自己的孩子不能被外人知道,悟到了為什么偏偏是陌青,悟到了敵軍為什么能知道糧庫,悟到了他們,到底想做什么。而就在那天,陌青沒有答應(yīng)跟她弟弟逃走,與敵軍同歸于盡,那批將士,無一生還。

  他徹底對南封失望了,于是棄文從商,就是不想當(dāng)初的鬧劇重現(xiàn),只是不曾想路過峋州,欲在此地辦商行,卻遇到峋州饑荒。

  他指著星星,他說是陌青和她的將士們指引他來到這里,救峋州百姓。

  不久后,南封的軍隊(duì)來此,他們的太子代表南封來賑災(zāi)。徐泓走前告訴自己——南封,不是個(gè)好地方。

  但是峋州城歷此災(zāi)禍,民生凋敝。峋州城的城主棄城而逃,被人捉回后,斬首于街市。自此峋州城便歸順于南封。

  聽聞四年前徐泓被水寇殺了,而剿寇的,又是太子。而如今之事,正是徹查當(dāng)年一事的機(jī)會。

  她走近藏書閣,四周已無人。

  一個(gè)穿著天樞閣二品官服的人向她走來,她看清來人模樣后,與他一起悄聲進(jìn)了屋。

  剛進(jìn)屋,秋庭薇抬手,示意停下。

  有人?

  我來處理。

  屋內(nèi)的薛行舟察覺有人來,欲翻窗逃走。秋庭薇一把摸到架子上的書,用內(nèi)力將它飛轉(zhuǎn),回環(huán),有力擊中薛行舟的腹部。他倒在地上,猛吐一口血。內(nèi)力如此雄厚之人,他聞所未聞。只好用盡最后一分力,奪窗而走。

  那人立即出門喊人捉刺客,留秋庭薇一人在藏書樓。她走向剛才薛行舟所在之地,用燭火看清了被剛才那人翻開的卷宗,正是當(dāng)年水寇截商一案。

  薛行舟逃出天樞閣,便見自家公子的馬車,剛跳上車,便昏死過去。

  那人再回到藏書樓時(shí),秋庭薇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收起了水寇截商的卷宗,長嘆一聲,用鳥哨喚來信鴿。

  有人破局,南??扇?。

  他寫下這八字,放信鴿去了。

  那頭的人接到信鴿,看過字條后,便把它放入書架正中央的空缺處,字條順管道而下。隨后便命人將停云喚來。

  他走向窗子,看著樹葉層層疊疊后的明月,他欲伸手接住,可皎若明月,怎么是他這種骯臟之人可碰。

  他甩袖離去,月光,也照不到他內(nèi)心的黑暗,就這樣獨(dú)自一人,總比那亡命鴛鴦好得多了。他雖心中是如此想的,可是淚不瞞人。

  敲門聲起,他回過神來,抹去悲傷的痕跡。

  “那個(gè),是誰的人?!?p>  “我已讓人去查?,F(xiàn)可起身去南海?!?p>  “嗯?!?p>  秋庭薇退下后,迎面走來停云。

  “安安,嗯……平安回來?!?p>  她看著面上泛起微紅的少年,回味他的安安二字。從前只有一人這么叫她,如今,又有似她那樣的純良之輩,再度喚她安安。她唇角揚(yáng)起,點(diǎn)頭離去。停云回首,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默默在錦囊中塞了張字條。

  直到她的身影在目光中消失,停云才進(jìn)了屋。

  “先生,停云受命?!?p>  “今夜有人破局,我恐他們對她不利。你去協(xié)助她。她難免陷于過往不能自拔,屆時(shí)便是你出手之機(jī)?!?p>  她。停云一想便知。

  “停云明白?!闭f罷,他立即飛奔門外,縱身上馬。

  “駕——”他揚(yáng)鞭催馬,疾馳欲追上安安。

  竹溪氤氳月光存,樹影婆娑血色潤。

  高竹四起,林深處尚有屋。小院秋千椅悠悠晃晃。椅上一色墨綠,手執(zhí)一支素笛,薄唇微啟,吹奏樂曲。

  笛聲在寂靜的夜里蕩漾起漣漪,碰到高物則又回響。他在記憶的廢墟里翻找曾經(jīng)的音律,學(xué)著她的模樣,吹響半片林。記憶中的笛聲不僅僅是耳旁娛音,更是內(nèi)心深處的話語。它敲響自己被枷鎖封住的心,步步深入,卻又在臨近幾寸之地停住。他想送它進(jìn)心,可眼前的女子可望不可及,咫尺距離好似天涯海角。

  他進(jìn)一步。

  她退一步。

  就這般僵局維持一年有余。

  突然,她走了,好像從來沒有進(jìn)過這林深小院,從來沒有在他的耳尖心上留下烙印。

  不過再想想又是自作多情罷了。她有野草般的頑強(qiáng)拼搏之力,是暗自神傷的自己無法比擬的。她雖眼前迷茫,可心如明鏡。而自己健全,卻總感覺丟失了很重要很重要的記憶。

  他總覺著自己的笛聲是在竹林里打轉(zhuǎn),迷惘不知蹤跡,碰碰撞撞,又只好在原處停留,不進(jìn)不退,亦如死水。

  他走進(jìn)屋內(nèi)時(shí),床上的薛行舟已然醒了。

  薛行舟欲下床告罪。

  “你傷得有些重,不必起身。”

  徐知行倒了杯茶給他送去。

  “何人能將你傷得如此重?”

  “那人內(nèi)力深厚,江湖上有此內(nèi)力的不多,按此線索追查下去,或許能知道。卷宗上記載,當(dāng)年是一個(gè)南海岸邊的村民報(bào)的案,應(yīng)是由當(dāng)?shù)刂畬徖恚偕献嗵熳?,派兵剿寇。但卷宗上沒有記載是由誰審理,卻有疑點(diǎn)?!?p>  這倒是有必要前去看看了。

  “我去一趟南海,你若傷好,自可跟來?!?p>  “屬下明白!”

  徐知行打包好行頭,披上大氅出門,上馬疾馳。

  他穿梭在雪與葉的竹林,這一次,他有了追尋的目標(biāo)。

  “誒,安安,先生交給你的是什么任務(wù)???”

  “查案?!?p>  查案,他只知道安安的武功很強(qiáng),天下無雙??蛇@辦案靠的是腦子,安安她……

  安安似乎感受到了停云的懷疑,用劍柄戳他的腹部。

  “唔——”剛想說什么,卻見安安威脅的眼神,想來是自己猜中了,便捂嘴暗笑。

  “再笑,我就把你扔進(jìn)南海?!?p>  安安好像生氣了?停云立即收回笑臉,跟在她身邊,牽著馬前行。

  已近城關(guān),大霧彌漫。按理說三月初的天氣不應(yīng)如此。停云還在思索著,卻有一婦人向他們潑了水。但見那婦人眼神空洞無光,想來應(yīng)是患了盲癥,便不再計(jì)較。

  進(jìn)城后走了許久也未見安安停下。

  停云疑惑道:“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

  她停下腳步,似是不解他為什么這么問。

  “去被搶新娘的家里。”

  停云聽后,若是口中含了水,定能吐她一臉,給她醒醒腦。初來乍到連事情經(jīng)過都沒弄明白,她這就要去了?

  他好言相勸道:“安安,我們一沒有官職,怎么能直接去人家里……”

  “我可以夜里翻墻進(jìn)去,逼問他們?!?p>  他真的很想問問先生,這些年安安的任務(wù),都只是殺人嗎?明明武功這么高,可……但是回念從前,安安若是當(dāng)真愚鈍,又如何存活至今。難道這就是先生所說的陷于過往?

  他又道:“不行不行,這樣一來不僅打草驚蛇,而且……若是他們隔天告了官府,你我處境艱難啊。”

  “我不怕那群人?!?p>  傻安安,我怕?。?p>  安安看著他,想到面前這人不比自己,便問他:“那你說,該如何。”

  “先吃飯,我餓了一天一夜了。”

  無奈,只好先帶他去吃飯,再等他想出法子來。

  二人踏進(jìn)酒樓后,停云便借說自己要去方便,溜到一旁無人小巷。他喚來先生的鷹,將寫好字條塞入信囊后便回了酒樓。

  “哎,你可聽說了那柳家的事?”

  “莫非是最近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水鬼奪妻?”

  停云和安安撇頭看向旁坐的兩名男子,停云便提著酒壺坐到他們那桌。

  “二位大哥可是在說水鬼奪妻案?!闭f著就給他二人斟酒

  先挑出話題的那個(gè)喝了口酒,便氣不打一處來:“呵水鬼,要我說就是三年前的那群水寇來尋仇了。那柳家本來就是個(gè)村子里的小戶,自從他當(dāng)年報(bào)了徐富商的案后,沒多久就富起來了?!?p>  “那跟水寇有何關(guān)系?”

  “就是他當(dāng)年作證,說自己親眼見到了是水寇殺的徐富商。我們南海的水寇可不是什么窮兇極惡之徒,那些年我們這兒民不聊生,還是他們劫富濟(jì)貧的,況且他們從不殺無辜之人。那徐富商也不是什么奸邪,何故殺他們!如今那姓柳的兒媳新婚之夜失蹤,那水鬼還給他留了勒索信呢!要我說,可不就是報(bào)應(yīng)嗎!”

  “可是水寇不是收為國軍了嗎?”

  另一人用手遮擋著,小聲說:“你是沒看見,當(dāng)初死了大半的水寇,收回去的也是遍體鱗傷。那叫一個(gè)慘啊。”

  停云聽后,走到安安跟前,卻對上了她清澈靈動的雙眸,與之前的深邃大不相同。他試圖問她那日卷宗上寫的東西,可她就一直盯著他看,也不說話。

  “你是誰?”

  “安安?!彼沁@么叫她,但這是因?yàn)樗恢舶驳男?。關(guān)于安安的一切,先生都盡可能地保密。

  “我是誰?”

  “停云?!?p>  “我們來這兒為了什么?”

  “查案。”她想著應(yīng)當(dāng)缺了什么,用食指撓了撓頭,“還有……徐泓?!鼻宄核`的眼眨了幾下,她歪頭看著停云,覺得沒有什么不對的。但是停云的內(nèi)心已翻涌起萬丈波瀾,她的回答無誤??蔁o論是眼神還是動作,都與從前的大相徑庭。他已不知該如何,只能帶安安去醫(yī)館。

  他拉著安安起身,但她卻停著不動。

  “沒,結(jié)賬……我,沒錢?!蓖T菩χ此?,若安安以后都是這樣豈不妙哉。但她是安安,就算自己往后癡傻了,她也得精明一世。

  停云將銀兩放在桌上,便拉安安去了附近的醫(yī)館。

  那大夫?yàn)榘舶舶衙},瞳孔一震。

  “這位姑娘體內(nèi)有兩股強(qiáng)大力量相撞,有一股勢必要吞噬另一股,導(dǎo)致她脈象絮亂,恐是傷了神經(jīng),才變得如今模樣?!彼o安安略施幾針,“所幸這位姑娘體質(zhì)特殊,并無生命危險(xiǎn),這些時(shí)日好好照料,莫要刺激她,也莫讓她動用內(nèi)力,便能自愈。”

  停云長舒一口氣,沒有危險(xiǎn)便好。

  停云和安安出了醫(yī)館便在街上漫步。他靈機(jī)一動,想買點(diǎn)東西給安安。他讓安安坐在一旁的長凳,讓她在這兒等著。

  安安坐在長凳上,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出神,她的目光依舊,只是漸生悲戚。

  徐知行已至南海城關(guān),他牽馬前行,漫步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四處喧鬧,唯心寂靜。心中一顫,他才回神,是又遇故人。他欲上前,卻想到她警惕萬分,縱使相識一年,但距離久久未減??扇缃裨倏?,她好像褪去了刺猬的外衣,是雪落時(shí)的靈動,絕非雪化時(shí)的悲寂。若是不敢前去幾步,那心中萬丈距離又如何縮短。他終是邁了那一步。

  安安感受到有人向她走來,便轉(zhuǎn)頭,對上了他那雙似含幽淚的眸子。

  或許是本就多心,徐知行看見的是她略有幾分歡喜,怎奈自己不是她等的那個(gè)人。

  萬般結(jié)局,都告訴他——莫,莫,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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