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絕顏因?yàn)殪`羽歸位,耗費(fèi)一些時日重塑神格,恢復(fù)了成為神使之前的修為,原以為佐老會重新加持她神使的身份,可是這些日子過去卻絕口不提,她索性也不去追問,自己的賬還得自己算。
佐老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嘆口氣說:“不必了,你自成為我座下神使以來,披肝瀝膽,戰(zhàn)功赫赫,西神域有如今的局面有你的功勞分量不亞于宗政禮司,雖然我從未在公開場合說過,但我一直記得你的功勞。所以,靈羽,你不必再交給我作為忠誠的證明了?!?p> 緋絕顏聽到宗政禮司的名字,胸口條件反射刺痛,忍不住別過臉去,看向別處。這個小動作全看在佐老眼里。
緋絕顏緩口氣說:“那些都是分內(nèi)之事,只是救命之恩大過天,答應(yīng)做神使是說好的條件,雖然我最討厭循規(guī)蹈矩,但有些地方還是要講規(guī)矩的。”
佐老有些意外地笑笑:“真沒想到能從你嘴里說出講規(guī)矩的話,我的意思你對我救命之恩的報答已經(jīng)足夠了,不必再拘泥于此,你可以做回神鳳族大祭司,那個自由自在不可一世的青鸞。”
緋絕顏怔了怔,佐老能這么說,她屬實(shí)沒想到,“可,這,我……”一時竟然語塞了。
佐老大笑起來,“有什么可猶豫的?!苯又鴩@口氣,“我當(dāng)時也是沒辦法,緊要關(guān)頭明明知道你靈羽歸位神格恢復(fù),可是恢復(fù)的還有那些你不想要的記憶,也等于是破壞了契約。所以,我們之間的契約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沒什么可介懷的,當(dāng)然,如果你喜歡留在西域神府,我也是萬分歡迎的?!?p> 緋絕顏面色微動,眼神暗下去,牙齒咬著腮里柔軟,佐老果然什么都知道。當(dāng)初救她,與佐老締結(jié)契約,因?yàn)槠跫s的破壞,記憶封印也失去效力。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戚……宗政禮司的關(guān)系了?”緋絕顏忍不住問道。
佐老又嘆一口氣,飲了一口涼掉的茶,又忍不住摸了摸沒有胡子的下巴,大概再思忖著怎么說合適,半晌才說:“也不是一開始知道的,我初遇他時就注意到了他身上的青羽印,神鳳族的印記我是知道的,能下此印的只有你。而在那之前你又要封印記憶,一聯(lián)系都猜個大概了。不過,雖說是前塵往事,我還是倚老賣老多說一句,緣聚緣散皆又定數(shù),別太執(zhí)著?!?p> 緋絕顏的胸口刺痛加劇,仿佛那一箭的痛又死灰復(fù)燃,她很快恢復(fù)情緒,裝作鎮(zhèn)定地說:“好,我知道了。”轉(zhuǎn)身走出兩步,忽然回頭說:“佐老英明遠(yuǎn)見,大概是預(yù)見了我要做什么,也好,這樣我做什么都和西域神府沒有干系了?!比缓蠊麛嗟刈叱鋈?。
緋絕顏?zhàn)寢雽帋退帐昂?,決然回家修養(yǎng)。既然佐老也許是好意,但未必不是要撇清關(guān)系。只不過還有件事,她必須要去做。
佐老目送她離開,長嘆一聲,接著說:“才說不要太執(zhí)著,結(jié)果白說了。我既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你聽?!弊衾下晕⒁慌ゎ^,眼神飄向身后的屏風(fēng)。
宗政禮司從屏風(fēng)后一步跨出來,在佐老面前站定。
宗政禮司緊攥著拳頭沒說話。
佐老斜了他一眼,又嘆氣說:“左一個右一個都一個樣。我當(dāng)初之所以給你這個新名字就是希望你與前世割裂,如今看來也是徒勞了?!?p> 宗政禮司眼神微微落下去,不甘心地說:“人也好,神也罷,有債要還,有些事也該了?!?p> 陰森冷暗的罪獄里,錦婳望眼欲穿地看著出口,時間似乎沒了概念,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緋絕顏離開后的戚源崇,每日像丟了魂一樣呆坐在大殿上,任她大喊大叫還是哭泣祈求他都不看她一眼,好像活著是一種折磨?,F(xiàn)在她有點(diǎn)理解他的感受了。本來西域神府的躁動讓她對自由重燃了希望,以為蝠龍終于還是心軟來救她,可是混亂一陣似乎又重歸平靜。這種情況要么是蝠龍失敗了,要么是覺得得不償失偃旗息鼓了。
那又如何,錦婳安慰自己地想,至少現(xiàn)在還活著,緋絕顏當(dāng)年抽了她的筋,當(dāng)時以為自己會沒命呢,結(jié)果還不是活下來了。戚源崇恨她恨得牙根癢癢,還不是每一次都被她抓住軟肋,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到最后絕不言敗,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身為冥蛇,我想你最擅長的不是幻術(shù)和蠱惑人心,而是命硬吧?!本p絕顏恢復(fù)元?dú)獾谝患戮褪莵硪婂\婳。
錦婳不用看也知道是緋絕顏,蜷縮在原處并未動,也沒出聲。
緋絕顏看著面露頹色的錦婳,沒有嘲笑也沒有譏諷只是尋常地問:“我當(dāng)年抽了你的筋,你居然能活下來?!?p> 錦婳的亂發(fā)遮住了臉,聲音像從地下傳來一樣陰森:“你不就是想看我窩在陰溝里,抬不起頭骯臟的死去嗎?可惜啊,我偏不如你所愿。你自恃天生神女,傲視一切,可惜也不過是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間,從前如是,現(xiàn)在亦如是。”
緋絕顏不為所動,倒有些佩服地說:“玩弄心術(shù),蠱惑人心我的確自愧不如,不過你機(jī)關(guān)算計還不是未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從前如是,現(xiàn)在亦如是?!?p> 錦婳低聲地笑起來,乍聽更像是哭?!澳怯秩绾?,我氣數(shù)未盡,尚可……”
“蝠龍死了。”緋絕顏打斷她說。
錦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
緋絕顏?zhàn)旖俏⒙N,這正是她來此地的目的。
“不可能!蝠龍是魔身,是初世魔獸之后,他的修為不亞于你,就算和你與戚源崇二人之力也能輕易得手!”錦婳的聲音啞得厲害,不知是因?yàn)槭€是因?yàn)榭謶帧?p> 緋絕顏輕松地一笑,青色的長袍在暗獄中也閃著青紫色的光,華美絕倫,她尋個地方坐下來嘲諷地說:“的確花了些功夫,所以我重塑神格,不再是神使了。”
錦婳忽然起身,亂發(fā)中露出半邊臉,驚恐地看著緋絕顏?zhàn)齑蕉哙轮鴧s說不出話。
緋絕顏笑得更盛,而后又慢慢收了笑,眼睛狠狠盯著錦婳說:“看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p> 錦婳似乎冷一般,身子微微開始發(fā)抖,“這是西域神府,你……不能在這殺我?!?p> 緋絕顏覺得錦婳傻得可愛,玩味地靠近她,伸手欲牽她一縷頭發(fā),錦婳嚇得連連后退直到碰壁?!拔饔蛏窀衷鯓樱隳苡肋h(yuǎn)待在這兒嗎?”
錦婳緊緊靠著潮濕的墻壁,低著頭思索片刻,忽然抬頭說:“當(dāng)年射殺你的是他,不是我,你為何不去找他算賬!你不會到現(xiàn)在還對他余情未了吧?!?p> 緋絕顏伸出去的手慢慢收回來,眼神一點(diǎn)點(diǎn)變冷,表情在昏暗的光絲中顯得晦暗,她的手落下去的時候丟下了什么,轉(zhuǎn)身被對著錦婳說:“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拿男人當(dāng)寶貝么,還是沒事念念經(jīng),積點(diǎn)德,祈求死得別太痛苦,下輩子做個好東西?!?p> 一扭頭,正看到宗政禮司冷著臉走了過來,在緋絕顏幾步之外站定,眼神似逃避一般并不看她。
“你這樣擅自來見重犯,不合規(guī)矩?!弊谡Y司的語氣不似責(zé)怪,也不像警告,更像是商量。
緋絕顏收回目光,也不看他,揚(yáng)了揚(yáng)頭,吐了口氣說:“我已經(jīng)不再是神使,不必老提這些陳詞濫調(diào)?!焙鋈挥峙ゎ^目光犀利地看他說:“你是怕我殺她,才這么快趕過來的嗎?”
宗政禮司的目光終于緩緩地放在緋絕顏的身上,不帶任何情緒地打量,然后說:“你應(yīng)該還沒有完全復(fù)原,不該這么早出院?!?p> 緋絕顏嘲諷地說:“佐老都已經(jīng)明確下了逐客令,我臉皮薄,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地方,何必賴在這兒。你們西域神府不是最將規(guī)矩嗎?我不是神使在這兒修養(yǎng)已經(jīng)不合適?!?p> 宗政禮司略微靠近她一步,緋絕顏卻立刻警惕地瞪他,他停住腳步微微低頭看著她的眼睛說:“佐老并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覺得你不必再受神使身份拘束,做回你自己?!?p> “哈哈哈哈哈”錦婳隔著監(jiān)獄的鐵欄發(fā)瘋一般地笑,“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
緋絕顏聽到笑聲并未回頭看她,錦婳卻開口說:“多少年了,你們倆還這么你儂我儂的,哎呀,真是太可笑了又可悲了?!?p> 宗政禮司憤怒而厭惡地瞪了錦婳一眼,沒作聲,他覺得跟她多說一個字都嫌臟。
緋絕顏卻說:“你多笑一會兒吧,反正也沒幾日可以笑了?!闭f完毫無留戀地離開。
宗政禮司的目光追著她,似有千言萬語,到嘴邊卻說:“你的傷……”
緋絕顏甩給他一句話:“放心吧,我不會在西域神府殺她的?!毕г诤诎道?。
宗政禮司久久看著她離開的方向,低沉地說:“欠你的,我會加倍奉還?!?p> 錦婳繼續(xù)如哀嚎一般的瘋笑,宗政禮司卻忽然開口說:“當(dāng)年我的箭是你做了手腳吧。”
錦婳忽然收住笑聲,愣了一下,然后慢慢靠近鐵欄,在最靠近的時候被鐵欄的降妖結(jié)界彈了回去。她摸著自己被弄痛的手,抬頭幽幽地說:“什么手腳,我能做什么手腳,我不過是騙你說射箭可祛除魔氣,是你自己親手害得她。”
宗政禮司鄙夷地看著這個狼狽的女人,表情卻沒什么波瀾,冷靜地說:“射箭的是我,我認(rèn)。不過是你用提純了數(shù)倍的冥蛇血毒換了我原本的箭。冥蛇一族除了兇悍嗜血,擅長迷幻,其血淚均是毒物。凡人自是藥石枉及,神仙若是毒入心脈也有性命之憂。”
錦婳的神情一點(diǎn)點(diǎn)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