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絕顏的驚訝更勝一層,自己身居神鳳山閉關(guān)修煉,本以為有佐老奔走,宗政禮司坐鎮(zhèn),還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卻沒想到看不見的地方比想象得還要陰暗骯臟。嬰寧不用多說,緋絕顏也猜到宗政禮司一定懷疑到文淵的頭上,臨界北神域有妖黨作祟,還是在仙界境內(nèi)。仙界久經(jīng)盛世,仙官疲懶無為,剛好是那些妖孽的活動天堂,可是前提是有人私藏他們在先,幫助蝠龍保存了實力。而之前宗政禮司通報整個域神所轄的神域,與其他神域組成搜查大軍遍尋不見也就順理成章了。受域神結(jié)界保護的地方,搜查大軍是不會涉足的。沒想到那群烏合之眾久藏在眼皮子底下,蝠龍已死,錦婳出逃,他們?nèi)糊垷o首,大概不受控制了才被迫放他們出來??墒沁b梔是因為私心和妒忌,這文淵一副觸法必誅,鐵面無私的樣子竟然也同流合污,究竟適合緣故呢。
嬰寧接著把從騏風哪兒聽來的往事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
緋絕顏不由得感嘆,“看不出來,那個鐵娘子還有這么深情的一面,想來是痛恨殺害心上人的宗政禮司和佐老,原先我還以為是因為政見相左的緣故,那女人總是沒理辯三分??磥硭欠e怨已久,早就想動手,只不過沒有合適的時機。”停了停卻又說:“看來你和騏風室好事將近了,你出嫁時,我一定給你備一份風風光光的嫁妝,若你不嫌棄,我也愿意親自送嫁?!?p> 嬰寧登時臉漲得通紅,“姐姐說什么呢,我們倆八字沒一撇呢?!?p> 緋絕顏莞爾一笑,“這還不算一撇?他都帶你回老家認門兒了,是從心里認可你了?!?p> 嬰寧低頭擺弄自己的手,嘟嘟囔囔地說:“就是回老宅找找東西,他的家人又都不在,不算認門兒吧?!?p> 緋絕顏說:“原來是覺得不夠正式,那我找騏風說說,我和蓮仲作為你的家人代表和騏風的家人正式地見個面,算是會親家,差不多就把日子定了吧。”
嬰寧一聽吃驚地抬頭:“啊,這,我還沒準備好呢?!?p> 緋絕顏自顧自地說:“到時候我和蓮仲要著手準備了,他家如果沒注意,那見面的事就在蓮仲的酒店進行,場面要簡單而隆重。之后呢,我估計蓮仲也得給你備一份嫁妝,他做證婚人,我算娘家送嫁的親人,婚禮如果騏風的家人喜歡傳統(tǒng)的就按照他們家族的禮儀辦。如果他們沒有特別的要求,也可以辦現(xiàn)世那樣穿婚紗的西式婚禮。對了,禮服要安排起來了,不然趕不上,場地的話……”
緋絕顏東一下西一下地說,嬰寧忍不住說:“姐姐!我現(xiàn)在真的沒這個心情,不是害羞。”
緋絕顏詫異地看看嬰寧,“怎么了,覺得現(xiàn)在時局不明,山雨欲來,那也不該耽誤你們的事,恰恰相反,越是動蕩才越要做好自己的事,萬一……搞不好你會更后悔?!?p> 緋絕顏說完,腦海中一片艷紅,竟然又想起了邊城那對新人。百廢待興的小城里,兩個幸存的年輕人本來訂好的親事還要等上半年,奈何劼族滋擾,大軍入城清剿,雖然平定了戰(zhàn)亂,然而城中的人們也早就死的死,逃的逃。兩個年輕人能在戰(zhàn)火中幸存是多么不易,即使時局未定,他們毅然決定用劫后余生去締結(jié)這份情緣。緋絕顏還記得,那日的新娘嫁衣樣式簡單卻鮮紅耀目,新郎是那樣珍惜地看著自己的新娘。紅蓋頭的流蘇下隱約蕩漾著新娘羞紅了卻依然欣喜的笑容,緋絕顏甚至看到了她腮邊的淚。
當時戚源崇問過她是否羨慕,緋絕顏嘴硬地搪塞過去。其實在她的心底是有些羨慕的,在親友的祝福中披著如霞的嫁衣與心愛之人永結(jié)百年之好,這似乎是女性刻在骨子里的對愛的渴望。緋絕顏素來不喜歡太過濃烈的顏色,可是那一日的新娘似乎只有熾熱的紅才能點綴被濃情迷醉的嬌顏。緋絕顏忍不住想象,自己的那一日,洞房花燭搖曳的柔光下,戚源崇會用怎樣的神情看著一身嬌紅嫁衣的她,燦然微動的鳳冠,目光流轉(zhuǎn),唇角嬌俏,她也許會柔媚地依偎在他懷中。然而,他們終未等到這樣的一日。她低估他對她的占有欲,低估了他對生離死別的恐懼,低估了錦婳鼓弄人心的權(quán)術(shù),低估了凡間的蜚短流長。只怪她自己被情迷了雙眼,明明看過姐姐們嫁人之后,門面風光,關(guān)起門來還有收拾后院的一地雞毛,神仙逃不過的,凡人又能如何。可是天下劫數(shù),最難過情關(guān),緋絕顏不相信有誰能渡情劫不脫一層皮的。
緋絕顏悵然的沉默,嬰寧以為自己惹她生氣了,連忙說:“姐姐,我知道你是好意,姐姐你要生氣好不好,嬰寧都聽姐姐的還不行嗎?”
緋絕顏從回憶中被扯了回來,“無妨,我只是提議,畢竟是你的終身大事,還是要你們首肯才行?!本p絕顏也覺得可能有點操之過急,凡事自有定數(shù),只是她心中隱隱不安的是另一件事。她做主安頓好嬰寧,要留她住幾日,卻沒想到嬰寧說時局不穩(wěn),蓮仲囑咐她送藥之后立刻返回。緋絕顏只得立刻差鈿容拿了神鳳山的特產(chǎn),還有她私庫的一些稀奇寶物送給她,才親自送她離開。
夜里,緋絕顏看著重疊的紗帳上,或遠或近的黛色絲紋發(fā)呆,明明修煉之后身體虛乏的很,今日卻睡意全無,心中的不安揮之不去。她忽然利索地起身,抬手換了一身深黛色的暗繡鱗紋袍,以素紗遮面。凌空瞬影,離開了神鳳山。去處,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幾個時辰,終還是去了西域神府。
西域神府守衛(wèi)較之前要更森嚴些,緋絕顏的冰玉令牒并未交還,佐老的意思,不做神使了,西域神府她依舊可以自由出入。可是今日,緋絕顏并不想讓別人知道她來西域神府,所以不打算用。
凝心聚法,以法障身,緋絕顏很快進入西域神府內(nèi),她想了想還是直接去宗政禮司的辦公處。素來只要他在,那門就沒安靜過,出來進去,人來人往。如今那里卻大門緊閉,緋絕顏抬手試了試,竟然還加了幾重結(jié)界封門法術(shù)。她心中忽然一沉,嬰寧說的莫非是真的?
這室中若他在,自是不必封,可若無人,室中秘密移走就是,也不應該封門。
封門,莫非既不算在,也不算不在,那是什么?緋絕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似乎這門后有一個等她觸發(fā)的機緣。
區(qū)區(qū)幾道封門法術(shù),緋絕顏俢成四重后修為更高深,沒費什么力氣就破了。她入室而觀,這里的文件和資料太多,碼放得整齊卻也看起來紛亂,案上無紙,筆墨閑置,緋絕顏伸手摸了摸硯臺,干涸了許久。若是平時,宗政禮司作為坐鎮(zhèn)神使,一天之中只有一兩個時辰休息,有時候通宵達旦,這硯臺從來都不干,如今這摸樣是許久沒用了。他……去哪兒了?
緋絕顏本來想去他住處看看的,可是她想先確認西域神府是否真的如嬰寧所說的異常,如今看下來確有蹊蹺。他真的不在這兒,只有角落的火螢石微弱地發(fā)光,可是空蕩蕩的廳堂里,似乎殘留著他的氣息,案前似乎有他的影子留下。他不在,卻又感覺他無處不在。
若他死了,佐老大可以發(fā)訃告,三界皆知。他活著,那為何封了他的辦公處,如果他升遷、調(diào)任或者被開除,西域神府也不可能遮遮掩掩。除非他不能出面的理由見不得人,或者不可言說。見不得人?那個把法典奉為圭臬的男人也會有見不得的事?不可言說又是什么樣的不可言說。緋絕顏思來想去,覺得他唯一可以詬病的便是做凡人帝王時未能善終,他用帝王血蠱的事也已是前塵,不會有人拿來做文章的。
緋絕顏想了想,不如去他住處看看,可是心中卻覺得去了也是徒勞。這里是這么安靜,和外面燈火通明,忙碌的人們這樣迥然不同。她不甘心地坐下來,閉目感應,西域神府上下的神官神息皆在流動,雖然有遠有近但是可以感知。特別是緋絕顏修煉鳳皇瑰意之后對這些尤為敏感,斷斷續(xù)續(xù)的神息,很微弱,但似乎很近,比其他任何的一個都近,似乎……似乎就在此處,在這個空蕩蕩的廳堂內(nèi)。
緋絕顏屏住呼吸,慢慢地走過這里的每一處,這里看起來不大是因為周圍有很多放著文件和雜物的格子架,但并未有隔間。緋絕顏小心地走過那一排排的格子架,卷宗卷冊塞得滿滿的。她自己心里面說,總不能好好一個人藏在某個格子架的角落吧,他沒那么無聊??墒悄巧裣⒕驮谶@兒。隔間,這里看起來沒有,但緋絕顏看到過佐老的處所是有設(shè)計巧妙的密室的。莫非這里也有?
緋絕顏開始用手敲擊墻板,四周敲下來沒什么特別,在座位的正后方只有那么一人寬的地方聲音與別處不同,聲音空洞清脆了一些。緋絕顏覺得似乎找到了眉目,可是怎么打開這里呢。她四下里查看,所有的擺設(shè),碰上去都沒什么異常,有些棘手。她忍不住站在案前的椅子后面觀察各處,可是跨上去那一步發(fā)現(xiàn)腳下的一塊磚似乎顏色有異。緋絕顏移開那塊磚,磚下九曲回腸的暗槽內(nèi)鋪滿了混元珠,這珠子是上古隕石所造,沒有深厚的修為根本無法催動。緋絕顏出掌運法力,混元珠在槽內(nèi)慢慢地流動起來,泛著綠色的光芒。那些珠子越動越快,光芒強烈到刺眼。緋絕顏一閃身,讓光芒映射在墻上,墻上的圖案與光芒感應,墻壁從兩邊緩緩打開。
緋絕顏探身一看,剛好容一人的寬窄,一排向下的階梯似乎通向下面很深的地方。而那神息似乎更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