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六月太陽如剛剛成熟的蘋果一般嬌艷欲滴。
翠剛剛從地頭摘完菜向家里走去。
今天的陽光沒有以前毒辣的感覺,曬的人暖洋洋的。
“翠兒!快走!和我去村口!”遠處跑來的二桃大聲的喊道。
翠遠遠望去看見二桃紅撲撲的臉蛋和準備出門的新娘似的,翠看著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咯咯咯,你這是咋了?難不成是要結婚哩!”
二桃像是默認了似的拉著翠說道:“走!和我去看紅軍去!”
翠一聽什么軍下意識的護住自己的菜籃子小聲說道:“看什么當兵的啊,看見當兵的逃還來不及呢!”
“哎呀!是紅軍!我哥哥就是去當了紅軍,他說紅軍可都是大英雄哩!別管那么多了,和我走啦?!倍也坏却涠嗾f一句就拉著翠的手向村口跑去。
翠在村口看見鄉(xiāng)親們站成兩排,似乎二姑大伯都把家里的紅布拿出來了。
姑娘們則躲在大人后面偷偷向道路中間看著。
翠是有些膽小的,偷偷望去是一群粗布麻衣的人整齊的向村子里走;仔細看看有些是四五十的大叔,再仔細看看居然還能看見比自己還小的娃娃哩。
再容翠看幾眼才發(fā)現(xiàn)這支看起來年齡不整齊的隊伍帽子上都有一顆用布或用紙縫貼上的紅星。
翠還是有些擔心的把自己的菜籃收了收。
她不懂為什么鄉(xiāng)親們見到當兵的都沒把東西藏起來,一個個都拎著籃子;姑娘們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像都把壓箱底的新衣服拿出來了。
翠在人群中聽著鄉(xiāng)親們的歡騰,又看著最前面的軍人向鄉(xiāng)親們招手。
這副從來都沒有的景象讓翠有點出神了,也許是好奇心讓她往前擠了幾步竟沒有注意到人越聚越多自己已經走不出去了。
搖晃的菜籃子也似乎注定了什么?!鞍パ?!我的菜!”隨著翠的一聲驚呼,新鮮的青蘿卜滾落到地上。
她的呼喊也淹沒在歡呼之中,她急匆匆地弓下腰。
吃力地往前伸手,但是人越來越多居然把那青蘿卜顛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翠看著蘿卜滾到一個戰(zhàn)士的布鞋邊心里已經把蘿卜要放棄了。翠大約是要放棄它了。
在翠想直起腰拍拍灰塵的時,人群打開了一些讓她能站直了。正準備拍拍腿時,那顆青蘿卜伸在了她面前;蘿卜上沾著的泥土似乎于拿著它的黑色大手成了一體。
翠慢慢地抬起頭,看見了一張黝黑稚嫩的臉。
臉上的笑容是在以前的兵身上沒看到過的,那顆掩蓋不住的紅星也是以前沒有的。
還沒等翠想到說什么,那位戰(zhàn)士先開口說道:“同志,你的蘿卜!”這話一出,周圍的鄉(xiāng)親都望了過來。
對于紅軍的傳聞他們是聽過的,但是是沒有親眼見過的。
翠沒有反應過來時,這位小戰(zhàn)士已經把蘿卜拍拍放回菜籃里了。
翠往著走遠的小戰(zhàn)士,邊上的二桃起哄著:“哎喲!”翠是有些臉紅的,只是像被熱烈的鄉(xiāng)親們掩蓋過去了。
1948年7月某日太陽紅的發(fā)透。
就在紅軍來的這一個月,翠覺得村子已經變得翻天覆地了。
王老太爺家居然和自己家一樣都要自己下地干活了,父母兄弟們每天都喜氣洋洋的。
紅軍戰(zhàn)士們也好像融入到他們村子里一樣,每家每戶基本都能隔三岔五的看見紅軍來幫農事。而且讓翠想不通的是為什么家里的雞蛋他們不收,連到返點了先留下了吃飯都不肯。
每次都會說一句:‘組織有紀律!’好像紀律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
此外,翠已經不叫翠了,被叫的最多的好像是“同志”。
她不太能理解這個詞,但是大家都是這樣互相稱呼的了。
今天的翠好像特意多洗了一把臉,臉上的秀氣是多了幾分的。
還沒容翠弄完,她就趕忙出門了。
屋外傳來了水打入桶子里的聲音,她也看見了熟悉的那個小戰(zhàn)士。
父母們站在邊上看著這健壯的漢子心里歡喜的緊:“李鐘同志,喝口水吧!歇一會吧!”
“我不累的,沒事沒事。您老歇著就好?!崩铉娦Σ[瞇的干這活。
沒發(fā)覺邊上的翠已經看的出神了。
父母好像有什么小心思一樣借著要去二伯家看看的借口集體出走了,翠是怎么也得留守在家了。
沉默是李鐘先打破的,李鐘叫翠幫忙把扁擔拿過來。翠也是急急忙忙的,終是不小心將空桶踢倒了。
李鐘見狀哈哈大笑:“女同志,可得注意一些。沒有水可種不出糧食來哩!”
翠聽著打趣臉上又爬了些紅暈,訕訕的笑著。
扶好水桶把扁擔遞了過去。翠就一直在邊上看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搭把手。
李鐘則是弄完水開始劈柴了。翠看著聽著,發(fā)覺李鐘總是在哼些歌謠;手中劈柴的活還越來越有勁了。
她好奇的將頭探前了一些,想聽聽這歌聲到底有什么魔力。
李鐘注意到她的動作放下斧子開口說道:“嘿嘿,這歌叫《國際歌》我們每個人都會!”
翠聽后把身子端正了一下小聲問道:“這歌唱的是什么?”
李鐘想著把口袋里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了她。
翠一臉疑惑的看著紙上不認識的字,李鐘這才反應過來說:“瞧我這腦子,我慢慢唱,你對著一個一個的聽!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翠有些不好意思但跟著李鐘的歌聲也慢慢的對著字會了一些。
等李鐘唱完后翠才開口問道:“這個歌怎么和我村里的歌不一樣哩?你們怎么每個人都會哩?”
李鐘聽著臉上掛著自豪的笑容,黑豆一樣的眼睛閃爍著別樣的光彩說:“都是組織學校教的!我們每個人都能去讀書認字!”
翠聽著有些失落著說:“我是女娃娃,家里也沒錢讓我讀書....”李鐘似乎看出快了翠的失落拍拍胸口說:“現(xiàn)在有紅軍了!大家都可以讀書!你要是想認字唱歌,明天去找我們的政委..”
“誰要找我?”李鐘話還沒落地上,門外已經站著一位三十來歲臉也同樣黝黑的漢子,只是他似乎總顯得睿智一些。
李鐘見著漢子“啪”一下敬禮,翠看著也站了起來。
這漢子咧開嘴笑道操著一口湖南話說:“欸!不要嚇到群眾!”李鐘在他面前和個孩子一樣撓撓腦袋。
政委揮揮手讓翠坐著,邊說話邊從口袋里拿出煙卷點燃:“我來,不會打擾到你們交流革命友誼吧!哈哈哈哈哈”
翠聽著羞的把腦袋都要埋到地上了,李鐘也少有的害羞起來說道:“政委,您可和我開玩笑哩!”
政委吸一口煙卷看著李鐘笑道:“欸!男女同志交流是很正常滴嘛!又不是舊社會要搞三從四德哩!”
李鐘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癡癡的笑。
政委看向翠說道:“不過嘛,李鐘同志說滴對!女同志也可以讀書滴嘛!農民的娃娃也可以讀書滴嘛!你要是想讀書,明天你就來黨支部。讓我們滴女同志帶著你認字!”
翠抬起頭眼睛里多了一絲光亮但又很快暗淡了下去:“我...我家沒有錢?!?p> 政委看看李鐘,李鐘又看看政委同時笑起來;政委看著翠說:“我們滴學校是不要錢滴!我們是人民的政府嘛?!?p> 翠在這種氣氛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夜里,翠一家坐在桌子前吃飯。翠鼓起勇氣和爸媽說自己想去紅軍支部讀書,父母沉默了一會嘴里嘟囔了幾句。
聽了翠說今天的事,有紅軍背書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1948年9月太陽今天有些毒辣的,似和蜂刺一樣扎人。
翠重新站在了村口,這次的她不像當初只敢偷偷的望著。
她和其他女同志都站在最前面。
鄉(xiāng)親們也不再歡呼,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句囑咐;有人拿著雞蛋,有人拿著布鞋,都想著讓要離開的紅軍戰(zhàn)士多帶一些。
似乎隊伍里的全是自己的孩子。
翠望著隊伍整齊的向村外開遠。
這些熟悉的朋友們離開了這個村子,聽李鐘說要去解放其他地方了,似也要打戰(zhàn)的。
在人群中她望到了李鐘,李鐘也在往她這看。
這幾個月,李鐘每天都會來家里干活;閑下來也總是教自己讀書。
從支部學校里她知道了為什么叫“同志”也知道了為什么紅軍不拿他們的東西。
也從李鐘口中知道了要把全中國解放出來,要讓所有人都有書讀。
這就是為什么這一戰(zhàn)一定要打也不得不打。
她還和李鐘約好以后解放了要一起去看毛主席,一起去看看以前解放的人們是不是過的越來越好了。
翠對著李鐘指了指腦袋,因為他頭上的紅星是翠拿自己出嫁用的布親手縫上去的。
李鐘微笑的對翠敬了一個禮。不同于給政委那般干脆,是帶了一些猶豫的。
軍隊開遠了,鄉(xiāng)親們還在往前送。
李鐘看著人群里的翠,看著她那口型像在唱著什么歌。
人群的聲音很大,翠的聲音也很大。
對李鐘來說。
鄉(xiāng)親們終于散開了。
翠還一個人在村口,她知道戰(zhàn)爭是什么,她也知道為什么要戰(zhàn)爭。
翠等人群散開還是流淚了,不似一開始的堅強了。
翠似乎是舍不得的,是舍不得那顆紅星的。
1948年11月6日淮海戰(zhàn)役打響了第一槍。
1948年12月17日太陽被手榴彈和坦克的爆炸蓋住了,應該是在天空掛著的。
翠沒有聽父母的話,跟著剩余的解放軍出了村子。
這段時間她捂過戰(zhàn)士留血的傷口,也跟著鄉(xiāng)親推過小推車。她好像比以前更黑了,不知道是炮火還是真的黑了;她也戴起帽子了,帽子上也有紅星了。
不斷推進的消息,讓整個隊伍充滿了快樂。
也讓翠的心懸了起來。
1948年12月20日今天沒有太陽,是雨天。
翠今天來到了真正的最前線,她不停的拿紗布堵住負傷戰(zhàn)士的血窟窿。
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她似乎一口水都沒有喝過。
拼了命的不讓泥水靠近傷口,可老天無聊的把雨越下越大。
第二波沖鋒快要開始了。她忙的有些不知道時間,只能和閻王搶人了。
這個時候,翠聽見了很熟悉的聲音;她回頭望去,沒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或者說看見了好多個熟悉的身影。
翠慌亂地四處觀望,她站起來了一些些想到了什么。
翠努力將脫了皮的嘴打開,讓雨水快點進入自己冒了煙的喉嚨。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翠竭盡全力地去唱,像是在鼓勵又像是在呼喚。
戰(zhàn)士們聽后也跟著唱起黨教的第一首歌。
終于,翠在角落里看見了自己縫的那顆星星。
李鐘這次沒有笑容,因為他半張臉被紗布包起來了;血液沁出沾灰的紗布。
翠趕緊跑到了李鐘面前,李鐘驚訝的望著面前的女戰(zhàn)士。他想不到會在這里見到翠。
他混著雨水看到翠可能是哭了,但是手上還在幫他換頭上的紗布。
李鐘想到了什么指了指腦袋上不那么鮮紅的星星道:“你給我換了紗布,我不像以前那般黑了。倒是它不像以前那么亮了?!?p> 翠說不出話,但是還是擠出一點笑和他說:“沒事。家里布還夠做衣服,回家我再給你縫!”
李鐘也努力咧開嘴:“好!還要麻煩你了!小翠同志!”
第二波沖鋒開始了,翠望著端著槍的李鐘。
李鐘在隊伍里也望著翠,這一次他能確定翠在唱歌。
他戴著不那么亮的紅星帽子,裹著雪白的紗布向爬出戰(zhàn)壕隨著沖鋒號隨著翠的歌聲向敵方沖了出去。
大概,這是翠記憶里最后一次見到李鐘了。
1955年10月1日太陽今天出奇的燦爛。
翠把整張紅布都拿出來了,這塊紅布已經裁剪過很多次了。剩下的料子她估摸著還能做一桿紅旗。翠坐在案臺上剪剪裁裁,以她的手法很快就做將紅旗鋪出來了以及好幾顆紅星。
“翠!快出來!去看jfj了!”二桃戴著紅星的帽子,臉還是紅撲撲的向屋里的翠喊到。
“來啦!”翠回應了一聲端起紅旗就要出門。
快跨過門檻時,翠停著望著墻上掛著的帽子。
帽子上的紅星有些暗,是翠洗了很多次有些掉色了。
翠轉過身把自己的帽子和那個帽子調換了,端著紅旗就向門外的二桃跑去。
“真慢呀你!”“這不來了么!”“不和你說那么多了,今天來了好多新的jfj哩!”
翠端著紅旗被二桃拉著急急忙忙的向村口跑去。
她沒有緊張了把紅旗敞亮地高舉著,帽子上的紅星似乎也紗巾柔軟的陽光照亮了幾分。
迎雪赤瓜
定制的章節(jié),可以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