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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閩河

第三十七章 云泥異路

羅閩河 羅芝芳 5575 2024-02-28 08:26:28

  沒有人知道若男去了哪里。

  南溪記憶沒有按時開門,來得早的顧客咚咚地敲門,驚醒了沉睡的端陽。昨天從玉磐山回來后,他完全沉浸在憂思里,坐在夜色里品味著孤獨和寂寞。寂寞如藤,在黑暗里潛滋暗長,爬滿了整個房間。若男起床時會順帶著在窗戶敲擊幾下。他一直沒有聽到敲擊聲,覺得天色尚早繼續(xù)蒙頭大睡。醒來的端陽以為若男同樣睡過頭了,趕緊去敲擊她的窗戶。沒有反應,去到前堂后廚仍然沒有看到若男。店門緊閉著,聽不見絲毫聲音的南溪記憶是一棟空房子。

  他覺得挺奇怪,若男從沒有賴床的習慣,也沒有晨跑的習慣,她會去哪里呢?

  店鋪冷冷清清,從前堂到后廚,樓下到樓上,微弱的光芒從窗戶里漏進來,帶出一地斑駁。廚房里的黃豆沒有浸泡,這些事平日里都是若男在做,頭天無論再累再忙,她都會把黃豆泡好,半夜起來磨好豆?jié){,等到凌晨五點左右開始制作涼粉??磥碜蛲聿粌H自己睡過了頭,若男也睡過了頭。

  他又返回樓上去敲擊若男的房門。敲了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抬手推門,木門輕輕推開了,里面空空如也,床單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摸上去冰冰涼涼的,完全不像有人睡過的痕跡。

  桌子上鋪著一張紙,上面是若男的字跡,寫得張牙舞爪,“端陽,我思考了一個晚上,終于做了這個決定。以前的小兄弟約我去廣東看看,長這么大只在南溪混,難免會向往外面的世界。我走了,不要來找我,過好自己的日子。”

  端陽楞楞地站著,白紙從指尖滑落,心里升騰起巨大的失落。若男竟然走了,她為什么一聲不響地走了?昨晚從玉磐山回來后,他一直沉浸在悲傷里,完全忽略了若男。若男性子跳脫,在端陽印象里,她一直大大咧咧,神經(jīng)大條得基本沒有憂愁,只要她在的地方,空氣都會歡悅幾分。如今人去樓空,這偌大的房間竟顯得空蕩蕩的,聽不見一點聲音。一直以來,他習慣了她粗枝大葉的存在。

  “端陽,你看這臺機器到底行不行???咯吱咯吱的,像一臺老爺車。不對,像鄉(xiāng)下拉磚的板板車,半天都拉不上道?!?p>  他循著聲音看去,機器旁邊空無一人,唯有那個鐵疙瘩孤單地矗立在墻角。以前店鋪都是用石磨磨豌豆,耗時又費力。

  若男對端陽說,“要不咱倆去買個驢子,專門圍著這石磨子轉(zhuǎn)圈,不僅能幫著推磨,還能讓顧客觀賞驢子推磨。我們倆靠著門票都能生活?!?p>  他笑著往她腦門彈了一下,“虧你想得出來,那咱們這里不光是涼粉店,還是馬戲團了。干脆咱們都不磨涼粉了,換上樹皮扮作野人。以后生一窩小猴子,這里徹底成了動物園?!?p>  她笑得直不起腰。她在他身邊時,從沒有意識到,她到底有多重要。等到她離開時,他才發(fā)覺,她在他的生活里無處不在。從他來到南溪的那一天起,她陪著他在張老咪的三張公司混,跟著他走街串巷賣光碟,聯(lián)合一起制作石棉瓦。陳氏兄弟離開后,唯有她堅定地留了下來。

  他走的每一步都有她的陪伴,她早已經(jīng)成了他的影子,伴隨了他很多年。如今,這個影子離開了,他一個人留在了這里。店鋪還是那個店鋪,房間也還是那些房間,他坐在桌子前,不知該做什么,一點頭緒都沒有,只能干坐著。

  鄰居過來敲他的門,看到他呆坐在凳子上,“昨晚你去哪里了?若男去找你,不知是不是摔跤了,回來時滿身滿臉都是泥水,手臂上還有傷痕。”

  “她去找過我?”端陽木然地抬起頭,“我不知道他去找我,我以為她去外面玩了。”

  “回來時渾身都濕透了,我問她是不是摔跤了?她搖了搖頭。這孩子,從來沒見她那樣狼狽過,好像失了魂一樣?!?p>  端陽猛地站起來往外跑去。若男說她要去廣東,肯定會去車站。他急忙往車站的方向狂奔。天空仍然下著雨,從昨晚到現(xiàn)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像。

  細雨微濕的古鎮(zhèn),屋檐籠上了一層輕紗,煙雨蒙蒙的清晨,薄霧籠罩著整個小鎮(zhèn),空氣如絲綢般柔軟,細膩的雨絲如夢如幻。因著下雨的緣故,街道上行人稀少,端陽朝著客運站的方向狂奔而去??瓦\站在洗馬橋,南溪集鎮(zhèn)一共有三座石拱橋橫跨在河道上,從上至下依次是流沙橋、洗馬橋和浣紗橋。洗馬橋修建于秦漢時期,原來不叫這個名字,源于播州土司楊應龍在此河段洗馬而得名。到了近代,南溪遭遇百年難遇的洪災,石拱橋毀于一旦?,F(xiàn)在的洗馬橋是鋼筋混凝土澆鑄的,橋體更牢固卻少了古橋的韻味,多了些現(xiàn)代風味。

  南溪客運站就在洗馬橋邊上,其實就是一塊寬敞的水泥壩子,站前矗立著一座三層樓房,一樓是售票廳兼候車室,二樓是車站辦公區(qū),三樓是員工宿舍,乘客均止步于一樓。

  端陽趕到時,客車站空蕩蕩的,一輛往返南溪至湘城的大巴車緩緩移動著,駕駛員看到他焦急跑過來,以為他要搭乘,遂靠邊停了下來。

  他三兩步跨到車上,車上乘客廖廖無幾,整個車廂略顯空曠。他從第一排找到最后一排,完全探索不到若男的身影,只得怏怏退下來。南溪的長途客車都是過路車輛,進站來載了客人即走,不會長時間??吭谡纠?。

  端陽環(huán)視了一圈,不僅長途車,就連短途車都沒有看見。偌大的壩子里空空蕩蕩,幾只麻雀落在角落里,似在覓食,看見他走過來,倉皇撲棱著翅膀飛向空中,抖落幾片羽毛飄散著,和著細雨沾染到地面。

  他抱著頭蹲到地上,沮喪、自責、失落等情緒襲上心頭,只覺得胸口壓了一塊巨石,煩悶得連呼吸都困難。朦朧中,有人遞給他一支煙。他接過來放到嘴里。端陽不抽煙,平素對煙味特別敏感,聞著都覺得難受。這會,接過煙很自然地放到嘴里吸吮了幾口,焦油的味道并不如酒精的味道好聞,吸到嘴里也是木木的,什么感覺都沒有。

  他望著蒙蒙細雨,繚繞升起的煙霧和雨霧纏繞在一起,飛升著,氤氳著。若男從腦海里跳出來,留著短發(fā)的她,身著素裙的她,低頭?笑的她,沉靜思考的她,無數(shù)個她從記憶里挾裹而來,洶涌地淹沒了他。

  沒有女人幫襯的南溪記憶如被抽去了脊椎,端陽只得把林素叫到店鋪里來幫忙。隨同一起來的還有姑姑萍萍的兩個女兒素云和素蘭。素云和素蘭高中畢業(yè)后沒有考上大學,萍萍倒也沒特別勉強,想讓兩個女兒學學小魚,多少學點傍身的技藝,走到哪里都餓不死。

  端陽不想他們住在若男的房間,專門把三樓堆放雜物的閣樓收拾出來。林素則住到了端陽房間,他自己睡到了客廳沙發(fā)上。林素到來后,店鋪的運轉(zhuǎn)漸趨正常,收工后端陽執(zhí)著于兩件事。

  第一件事,每天收工后他會去如雪家里陪陪兩位老人,要么陪他們拉拉家常吃頓便飯,要么幫著做做家務打掃一下院子。第二件事,則是每天給若男寫一句話折成紙鶴掛在窗臺上。飄飄揚揚的紙鶴掛滿了整個窗臺,微風吹來,紙鶴隨風而舞,倒成了一道風景。

  “若男是個好孩子,無名無分陪伴了你那么多年。這次突然離開,一定是你的什么行為讓她傷了心。樹怕剝皮人怕傷心,陽兒,如果若男回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绷炙貏裰岁?,”姆媽知道你心善,放不下如雪。斯人已去,如雪肯定希望你幸福,若男比任何人都適合你?!?p>  “姆媽,我知道。我會盡全力彌補對她的虧欠。那天晚上我并不知道她去尋我....”端陽低垂著頭,如果知道,他肯定不會讓若男一個人在黑夜里掙扎,他肯定會把她帶回來。

  若男從店里出來后,天還沒有完全亮。細雨從昨晚下到現(xiàn)在,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滴滴嗒嗒的雨聲驚醒了沉睡中的小鎮(zhèn),臨街門面亮起了燈,橘黃的燈光點亮了小鎮(zhèn)的清晨,挑著擔子的農(nóng)人沿著屋檐負重而行,籃子里裝滿了新鮮蔬菜,瓜果小菜一應俱全,翠綠的顏色隨著擔子的起伏顫悠悠地搖晃。包子店的香味隨著繚繞的霧氣彌漫到了雨霧中,輕易地勾起了若男的饞欲。她才想起,從昨天下午到現(xiàn)在,一點東西都沒有吃呢,肚子如干邉的皮球,軟塌塌地貼著衣裳。

  她買了幾個包子邊走邊吃起來,胃里有了食物,身上暖和多了,心里的憂傷減輕了幾分,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待坐到去往湘城的客車上,看著窗外倒退的景物,一幕幕往事涌上心頭,她真的要離開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事物嗎?對于端陽,她真的能夠放棄嗎?這么多年來,她在他身邊如影隨形,早已經(jīng)融入了彼此的生活。

  湘城沒有下雨,灰色的天空沒有飛鳥的痕跡,高聳的樓房將天幕劃成了很多格子,若男仰起頭只能看見巴掌大的天空。湘城邊上有一座火電廠,幾根高大的煙囪矗立在城市邊緣,釋放出來的煙霧繚繞在湘城上空,讓湘城的天空看起來沒有那么透亮,隨時都隱沒在云層里,湘城也叫霧城。

  若男瞇著眼睛仰望著這座城市。她一直向往著山外的世界,期望著能夠走出南溪,若不是遇上端陽,或許她真的實現(xiàn)了夢想。湘城并不大,在中國的城市中完全排不上號,若說有點知名度,完全是因為一次會議。

  人們知道湘城也完全是因為這次會議。若男走在湘城的大街小巷,想要好好地認識一下這座城市。身邊的人多了起來,都是陌生的面孔,她竟有點不知所措,只得坐在街邊的休閑椅上,望著人來人往。

  張小花又回到了天上人間。隔了一段時間,重新回到這里,仍有恍若隔世之感。夜晚的天上人間是另一個世界,堂前燈火輝煌,映照得整個大堂金光燦燦,巨大的水晶吊燈傾瀉下來,晶瑩剔透的珠子如夜空散落的星星。四周金色的柱子被燈光映照著,更有幾分紙醉金迷的味道。

  兩排身姿綽約的美女身著低胸的裙子分列兩旁,笑得比頭頂上的燈光還要璀燦。包房內(nèi)光線昏暗,侍童刻意調(diào)暗了房間的燈光,迷離中帶出一片朦朧。房間內(nèi)的男女面容模糊,很多勾當都在黑暗里進行。

  小花特意化了厚重的妝容,臉上的傷并沒有留下疤痕,她只有把自己包裹在嚴實的面具下,才有勇氣站在這里。在這里,她是天上人間的薇薇,而不是山野村花。

  “薇薇,你跟我來一下?!绷峤闾匾鈱⑿』ń羞M房間,“吃了這么大的苦頭,你還有勇氣站在這里,我挺佩服你的。”

  “不來這里又能如何呢?”她面色平靜地望著玲姐,“這是我的選擇?!?p>  “九爺并沒有責怪你,那位顧客已經(jīng)擺平了,以后都不會踏進天上人間半步。你的醫(yī)藥費也是九爺報銷的。薇薇,你是九爺撿進來的,他很看重你,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并無過人之處,承蒙九爺錯愛。薇薇定當汲取教訓,盡量不發(fā)生類似事件。至于醫(yī)藥費,我是在上班期間受的傷,理應九爺買單。”

  “你真不考慮他?“玲姐微瞇著眼,觀察著小花的表情,”九爺想要什么樣的女人,這天上人間還真是一抓一大把,你以為你會是例外?“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天上人間是九爺?shù)模焐先碎g的女人肯定也是他的。如果他要霸王硬上弓,我也只是一個弱女子?!?p>  說完,小花轉(zhuǎn)身就走。玲姐看著她的背影搖頭,剛來時誰不是烈女子,在鹽水里泡泡,咸水里滾滾,還能保持純真的又有幾人?縱觀現(xiàn)在的天上人間,就沒有一個例外。這是什么地方,湘城最大的染缸,再潔白的云朵從這里飄過,都會變成黑色。

  小花下班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她喝得有點多,步履蹣跚地從天上人間走出來,今晚包房的幾位客人一直喝酒,從進房間到離開。小花自是樂意奉陪,只要客人不提非分要求或有過分之舉,都在她的承受范圍內(nèi)。況且,天上人間不允許客人自帶酒水,他們在這里喝得越多,小花的提成就越多。

  她向客人推薦了一款洋酒,單價5888元。小花看到瓶子上的價格都哆嗦,這也許就是上層人與普通人的區(qū)別,上層人的一瓶酒,一餐飯相當于普通人數(shù)月甚至數(shù)年的勞動所得。她周旋在客人中間,一杯杯的液體流進嘴里,像黃牛飲水一樣。喝到后來,嘴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滋味,天價洋酒跟自來水沒有區(qū)別。

  只是,酒精幻化成火苗,炙熱地啃咬著她的胃,腳步變得凌亂起來,眼前出現(xiàn)了很多模糊影子。她借口到衛(wèi)生間,雙手使勁摳著喉嚨,剛才喝進去的液體全部噴射出來,飛濺到墻壁上,紅色的液體如扭動的蚯蚓,爬行在暗黑的夜里。她爬在馬桶上,吐得七葷八素,眼淚鼻涕一齊涌出來。

  待吐得差不多了,她把水龍水擰開,澆著冰水使勁拍打在臉上。頭腦終于清醒了片刻,她又掏出化妝盒,厚厚地補上妝容,這才推門走了出去。酒至半酣,她又被客人拽過去,一杯酒已遞至嘴唇邊,剛剛清醒的頭腦聞到酒精味又差點吐了。她使勁忍住涌上來的惡心,接過杯子連和客人喝了三杯酒。

  等到下班時,她連著去衛(wèi)生間吐了幾次,胃里仍然聚積了不少酒精,搖搖晃晃走出天上人間,坐在路坎邊上等車。凌晨的湘城,街道特別空曠,偶爾才有車輛飛馳而過。街道上看不見行人,唯有路燈孤獨地矗立著,遺世而獨立,影子長長地投射在地上,如同傳說中的竹桿人。竹桿人踩著高蹺向她逼視過來,她把自己的影子縮到陰影下。

  遠處的霓虹連同近處的燈火,倒映著整個城市。一幢幢的高樓逼視著小花,她蹲坐在地上,使勁按壓著肚子。胃里翻江倒海,她又吐了起來。整個晚上,她吐了好幾次,只差沒把整個胃吐出來。

  一輛車從她身邊緩緩駛過,隔了幾分鐘又倒退著回來停在她身邊,一個男人走下來問道,“小姐,你怎么啦,需要幫助嗎?”

  小花終于吐完了,翻找出紙巾胡亂抹了一把臉,撥開臉上的亂發(fā)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鐘子期近在咫尺,“你怎么在這里?”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你怎么啦,很難受嗎?”他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神里掠過一絲憐惜。

  “沒事啦?!彼局鄙碜?,胃里的酒精吐完了,仍覺得難受,腦袋沉重得如同懸掛了一塊石頭在脖子上。

  “我送你回去吧,這么晚了,出租車不容易攔到?!辩娮悠谥钢愤叺能嚕』]有拒絕。她很難受,特別想躺下來好好地睡一覺。

  她坐到車里,鐘子期將車開得很慢很平穩(wěn)。兩人都沒有說話,鐘子期聞到了小花身上刺鼻的酒精味,也猜到了她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但他什么都沒有問,只是默默地開著車。小花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不一會,竟真的睡過去了。

  鐘子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只能將車開到了樂器行。他將小花抱到沙發(fā)上,扯來毯子為她蓋上。她仍睡得很沉,臉上還殘留著濃重的妝容。他擰干毛巾輕輕地擦拭臉上的殘妝,洗干凈后的小花露出清秀的容顏。只是,眉頭仍然緊皺著,似是很不安。他蹲在沙發(fā)前一直握著她的手。

  小花漸漸安穩(wěn)下來,緊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這是近段時間以來睡得最安穩(wěn)的。以前在出租屋里,小花特別容易驚醒,稍微一點細小的聲音都能將她驚醒。醒了就睡不著,抱著膝蓋坐在暗沉的夜里。鄉(xiāng)下的夜晚還能聽見夜鶯鳴叫或是土狗吠叫的聲音,城里的夜晚只能聽見汽車輪胎在路面摩擦的聲音以及隨時按響的尖銳喇叭聲音。

  夜色同樣冰涼,如水一樣將她包裹起來。朦朧中,一直有一雙手托著她,持續(xù)將熱量傳遞給她。她本來已經(jīng)飄到了湖心,眼見就要沉入湖底,那雙手穩(wěn)穩(wěn)地托著她。她靠在他身上,汲取著散發(fā)出來的能量,溫暖著滿身的冰涼,安心地沉在睡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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