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宣布第二道題：“寫出有‘年老高壽’意思的五個古詞語。”
崔致是早慧之童，學(xué)《詩經(jīng)》的同時還跟著族中一老在學(xué)《爾雅》，正因?yàn)槎}，他才疑惑，按道理應(yīng)該從簡單往難考啊，怎么反過來了？并且鄭遵分明放棄了早準(zhǔn)備好的考題，改臨時擬題。
為解疑惑，這次他過去收卷。
“咳——”
九歲的崔致第一次覺得文字能攻擊人的眼睛。
第二題的正確答案應(yīng)該是：黃發(fā)、齯齒、鮐背、耇、老。
“黃發(fā)”是指黑發(fā)落，更生黃者；
“齯齒”是指原來的牙齒掉落后，再生細(xì)齒；
“鮐背”是指人上了年紀(jì)后，背上會長鮐魚之紋；
“耇、老”二字就不必說了，本義一直是老。
《釋詁》里將這五個古詞語作一組，是從人的容顏、氣血等直觀方面釋出“壽”意，這在合訓(xùn)方式的訓(xùn)釋方法里，實(shí)屬非常好記易學(xué)的。尉窈同門全部寫對，可是看看長孫一方的仨郎君寫的，都是些啥！
胡乙遨寫對的有“黃發(fā)、老”。“鮐背”二字中的“鮐”不會寫，畫圈替代。
長孫鋤倒是寫夠了五組，寫的是“老年、年壽、壽年、年高、高壽”，夠絞盡腦汁的，顯然連“單字也可成詞”的基礎(chǔ)文字學(xué)知識都沒搞明白。
長孫斧鳴大概有點(diǎn)耳鳴，把“年老高壽”聽成了“你老高壽”，他全程侃侃書寫，內(nèi)容最狗屁不通！寫的是：你老高壽你老高壽你老高……
“高”字尚缺個口，估計(jì)是看見尉女郎第一個舉手交卷，他也倉促停筆。
崔致把四張答卷拿給鄭遵，趁機(jī)看剛才第一題的答卷。尉窈同門的一入目就知錯不到哪去，于是崔致先看另一張滿紙字……的。
“咳——”
眼睛疼。
不看了！
鄭遵宣布第三題，此題相對來說最難，原本就是要放在最后出的。因?yàn)猷嵶裢蝗缓闷?，想了解尉女郎對《爾雅》的掌握度，他說道：“《釋詁》中有兩組釋‘進(jìn)’意的古詞語，請諸位先分組默寫全部，再使用今語解釋具體含義?！?p> 和剛才二題一樣，他展示寫著“進(jìn)”字的紙張。
尉窈沒有思考的停滯，聽清楚題便寫。她先分類概述兩種“進(jìn)”意的區(qū)別：一為引進(jìn)、舉進(jìn)、增進(jìn)之意；另個“進(jìn)”是進(jìn)獻(xiàn)、進(jìn)用之意。由第三列起，她用當(dāng)下可理解的語言逐字闡述。
先分析的第一個有“引進(jìn)”之意的字是“肅”。闡述也得講究條理，她先寫出《說文解字》里“肅”字的本意，為“持事振敬也”，而后舉《禮記》的始篇《曲禮》中的“主人肅客而入”，此句道出“肅”字的引申之意為恭敬“引進(jìn)”。
第二個有“引進(jìn)”之意的字是“延”。
第三個字是“誘”，第四個是……
她越專注答題，長孫無斫這伙紈绔越犯嘀咕，《爾雅》要輸哇！早知道剛才不簽賭契了。
“嘩——”
“嘩——”
這動靜是尉茂拿著他手里的那份契紙當(dāng)扇子扇風(fēng)。
別無希望間，一伙人越發(fā)寄希望于長孫斧鳴，因?yàn)橹挥袑Ψ降谋憩F(xiàn)始終不遜尉女郎的沉著，每道題也都是一聽完就埋頭寫。
可奚驕、周泰不然，奚驕低聲問：“你族兄聯(lián)考進(jìn)過前三么？”
“沒有。平時他學(xué)得還不如我族弟長孫鋤呢?！遍L孫無斫十分納悶，難道考巧了，考的恰是族兄會的？
奚驕深呼吸，算了，好歹周泰能從《論語》那扳回一局，剩下的他會全力以赴。
再看屏風(fēng)外面，陸葆真與賀榮也不踏實(shí)，后者走來走去，前者不時把腦袋卡在兩扇屏風(fēng)間關(guān)注尉窈是何狀態(tài)。真是沒想到啊，尉女郎真會《爾雅》！這一局如果能贏，倘若《詩經(jīng)》再贏……不不不，先不要想這么多，先祈求這一局順利如愿。
滿場只有尉景不躁不慌，他覺得窈同門敢上就絕對會《爾雅》，他才吃飽，去看丘睿之畫畫。
這畫……的是真省事??！筆尖一繞，勾一個豎長的圈，再一繞，又勾一個圈，“圈”代表的就是人。偌大一張紙留白那么多，把二十幾個圈擠在倆拳頭大的位置，乍看真像蠶蛹會盟。
其中倆“蠶蛹”好辯認(rèn)，蛹頂有兩個高聳雙鬟髻的一定是尉窈，蛹頂有曲里扭八線條的一定是胡乙遨。
其余蠶蛹人或頭戴小冠，或頂著一條細(xì)橫線。尉景按位置對照真人，明白了，細(xì)橫線代表發(fā)簪。
在丘睿之給每個蠶蛹人加完外衣時，《爾雅》終于考完了。
鄭遵先公布“尉女郎勝出”，再詢問輸方主帥：“長孫郎君要閱卷么？”
“閱?！遍L孫無斫等不了傳遞卷子，直接過去一張張的看。不需要懂《爾雅》，只要認(rèn)字就知道長孫斧鳴狗屁不通！這混蛋第一題寫了幾十個“大意”，挺會節(jié)約紙，把每個“意”字的“立”偏旁頂?shù)健按蟆弊值钠厕嗬?，打眼瞅，每個“意”字好像是“大”屙出來的一樣。
第二題寫了兩句半的……你老高壽？
明白了，天??！狗屁不通加耳聾！
第三題人家考的是“兩組進(jìn)”，這廝答的是滿紙的“兩走進(jìn)”！
不行，盯久了眼花眼疼，長孫無斫找胡乙遨的答卷?！鞍Α?p> 能看出乙遨平時把《爾雅》學(xué)進(jìn)去了，只是和尉女郎的卷面兩相對照，立見高低。
長孫無斫回頭，倆眼瞇成縫向尉窈笑，輸?shù)幂攤€明白，他問：“女郎一直是《詩經(jīng)》、《爾雅》并學(xué)？”
尉窈起身彬彬揖禮：“我父親在尉族學(xué)館教書，曾教過《爾雅》，我跟著學(xué)的?！笔聦?shí)當(dāng)然不盡然，這個年紀(jì)再言傳身教也不可能學(xué)精這兩門學(xué)術(shù)，畢竟還要兼練習(xí)字。做對這三道題基于的是前世積累，以及這幾天的重讀強(qiáng)記。
“別浪費(fèi)時間了，”尉茂出聲阻止旁人繼續(xù)打聽，“比下一輪吧！”
屏風(fēng)外圍，陸葆真高興壞了，尉景更直接，自己動手在畫紙上摳出三窟窿。
出題的公正方，這次由王濟(jì)詢問：“接下來諸君決定考論語么？如果不改，請考此課業(yè)的上前坐，由我出題?！?p> 雪恥時刻到了?。≈芴┬坌膲阎旧锨?。
尉窈等他坐下，她坐回剛才的考試位置。
舉座嘩然！
悟空嚼糖
齯( ní)齒鮐( tái)背耇( gǒ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