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閻王打架，小鬼遭殃
乾縣街頭
江見月和章遠(yuǎn)懷并排走著，后者的手里提著好幾個盒子，此刻正望著街上往來不絕的人們，淺笑盎然。
”沒想到這乾縣雖是個小地方，卻也算得上繁華“
大街上人來人往，店鋪林立，賣各種小玩意兒的都很多，雖不及京城那般光景，卻也著實比大多數(shù)地方要熱鬧得多。
章遠(yuǎn)懷其實也是第一次來此地，他也沒想到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竟然也會這般繁華。
“說起來這里距離京城不算遠(yuǎn)，想來是共通了商路，且又不像京城行商有諸多限制，反而自由許多。”
江見月點點頭，笑得開心，“確實不賴，我在這買的這套文房四寶可不比京城那套差”
說著，她頓了頓，沖著章遠(yuǎn)懷比了個手勢，湊近了嘀咕道：“但，那套比這套貴了足足百兩呢?！?p> 京城價貴啊。
章遠(yuǎn)懷自小家貧，從小地方一步一步來到這京城，怎能不知京城與小地方的天壤之別。
當(dāng)年若非夫人幫扶，他現(xiàn)在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兵士。
章遠(yuǎn)懷有些失神，江見月湊近了他，突然揚聲道：“表哥在想什么？”
章遠(yuǎn)懷被突然在自己眼前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看到江見月嘴角得意的笑容后無奈一笑，解釋著，“沒什么，我只是想到了當(dāng)年來府上拜訪時的情形，想到了這些年夫人和將軍對我的提攜之恩?！?p> 聽他這么說，江見月也想起了當(dāng)年第一次見這位表哥的情形，那個時候，她比現(xiàn)在還要小上好些年歲，還算是個小孩子。
他也不過剛剛及冠，因為家中無人，所以千里迢迢上京城來投奔，穿著一身被水洗的陳舊破爛，滿身補丁的衣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前廳中。
父親與母親滿面笑容地打量著他。你一句我一句地跟他交談，詢問江南林家眾人的近況。
“你不說還不覺得，這么一想也有六年了吧?！?p> “是啊”
“才六年，表哥就已經(jīng)是父親手下的得力干將了，可見父親當(dāng)年慧眼如炬，沒有錯付表哥的才華。”
說起這個，章遠(yuǎn)懷頗為羞怯地笑了笑，低下頭沒再言語。
他一向如此，說起軍國大事來侃侃而談，而言及己身時卻寡言少語，十分內(nèi)斂。
是以，雖說是占了個遠(yuǎn)房表哥的身份，但這些年里，她跟這位章表哥說過的話卻少得可憐。
偶有消息，也是聽父親回家時提起他在軍營的表現(xiàn)。
江見月和章遠(yuǎn)懷一起回客棧時，霜華便抱著那個失竊的包袱遞到她眼前，小臉紅撲撲得，眼神中卻難掩興奮，“小姐，都找回來了，咱們可以放心離開了?！?p> 說著，又頗為遺憾地頓了頓，聲音小了許多，“但是里面少了一些珠寶”。
說起丟失的珠寶，霜華還有些不忿，惡狠狠地瞪了站在一旁的小乞丐一眼。
他們的目光這才轉(zhuǎn)到這小乞丐身上來。
一個看上去才10歲左右的小乞丐，頭發(fā)亂糟糟的揉成一團，胸前的衣服破的掛成一綹一綹的破布，整個人消瘦得好像站都站不穩(wěn)，此刻望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懼意。
“你是說，是他偷了我們的包袱？”
江見月有些不敢置信，在聽到霜華的回復(fù)后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了那小乞丐，走近了些低下頭輕聲詢問：“是你偷的嗎？”
那小乞丐極為緩慢地輕輕點了點頭，后又飛快地?fù)u了搖頭，而后把頭低下，不愿再看她。
見狀，江見月從霜華手里拿過包袱，從里面抓了一些銀子遞給他，聲音輕柔，“家里還有人嗎？”
他顫顫巍巍地答：“沒有了”
江見月聽著他的話，沉思片刻，而后把剛被他拒絕的銀子重新硬塞回他手心里，“我知道不是你，這些錢你拿著，好好生活下去，換身能保暖的衣物吧?！?p> 那小乞丐剛開始還是死攥著手不肯要，后來是被她和章遠(yuǎn)懷硬生生掰開才要的，一番撕扯之后，小乞丐抬頭看她時雙眼中已經(jīng)蓄滿了淚，紅通通的，對著他們鞠了個躬便跑得沒影了。
“小姐，您怎么還給那賊銀兩?。俊?p> 路上，霜華想著剛才的事，還是萬分不解。
章遠(yuǎn)懷雖也沒想通，卻沒多問。
此刻聽霜華這么問了，也就跟著一起聽了聽。
“你覺得那孩子身體怎么樣？”
“病懨懨的”
“那你覺得，一個伙同客棧長期偷竊財物的人會這么缺錢嗎？”
章遠(yuǎn)懷比霜華更快一步發(fā)出了聲音“不會。”
“如果真是長期買賣，就算是為著利用他，也斷不會將他養(yǎng)成這樣的?！?p> 剛才那孩子瘦骨嶙峋，渾身沒一處好肉，恐怕是遭難已經(jīng)許久了。
江見月接過他的話接著說了下去，“今日我以祁陽王世子殿下的玉佩嚇唬那掌柜，又以財寶誘他，他為了不惹出大事必要給我找出偷竊之人，如今看來，他應(yīng)是找了個孩子頂包?！?p> 這些黑心腸的。
霜華嘀嘀咕咕罵了幾句，江見月和章遠(yuǎn)懷不免失笑，就由著她去了。
她這個丫頭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嫉惡如仇，心性太單純。
京城，祁陽王世子的身體每況愈下的消息是日甚一日，今早，皇帝還在早朝上發(fā)了怒，斥責(zé)刑部這么長時間查不出來兇手。
下座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無人敢言。
“聽說這世子自從遇刺，一波又一波的太醫(yī)進(jìn)了府，最終都是無功而返，這恐怕是不好啊?！?p> 下朝路上，刑部侍郎愁云滿面，正跟禮部尚書訴苦。
這禮部尚書是出了名的精明，聽他這么說，也沒敢往深了說，只說，“世子殿下無恙，圣上說不定還會放你們一馬，現(xiàn)在世子殿下這身體，你們刑部的擔(dān)子，怕是要更重了?！?p> “刑部近日來恨不得連夜查案，只是線索太少，我們確實查不到更多了”
“那宋家因為此事被牽連也已有多日了，總不能就這么一直封禁吧。”
宋家
一聽到這個，刑部的李大人頭都要大了。
“祁陽王世子是陛下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可這宋家也是武將之家，手握兵權(quán)，也不是我刑部能開罪的起的，如今案子查不下去，下官也是沒有辦法啊?！?p> 比起宋家，更讓他頭疼的是另一樁說也不能說的大事。
這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啊。
上面的人隨便動動手指頭，他們這些底下的人想破頭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拖下去了。
王府，蕭昀澈已經(jīng)收拾好行裝，王爺沉聲囑咐道：“澈兒，既然要查，那就查到底?！?p> “只是此番路遠(yuǎn)，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p> 蕭昀澈渾不在意，“父親，兒子哪次出行不是千里之遙，何曾讓父親失望過，這次也一定一樣?！?p> 王爺眉頭緊鎖，充滿了擔(dān)憂，沉吟道，“這次，你要對付的人跟往日不一樣?！?p> 祁家在朝中樹大根深，后宮之中又有皇后和太后，前朝后宮統(tǒng)攬大權(quán)，實在是朝廷的一大心患。
縱使是王府，也未必能有把握將祁家扳倒。
蕭昀澈自然懂這其中的利害，他掂了掂自己的劍，緩緩地抽出劍來，“父親，當(dāng)年孩兒立志要為我朝堂肅清奸邪之輩，如今此志未改，您不用擔(dān)心”
王府院中，蕭昀澈點了自己的暗衛(wèi)和隨從，便快馬出了城。
等著吧，好戲才剛剛開始。
江見月和章遠(yuǎn)懷在路上行了三日，沿途車馬勞頓，少不得要下來歇一歇。
章遠(yuǎn)懷正給江見月在火架上烤魚，“這野外生活烤魚的事情我們軍營中常做，待會你們就知道這烤魚的味道了?！?p> 眼看著兩個姑娘不太相信他會做，章遠(yuǎn)懷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江見月前段時日在京城里一直心緒煩雜，如今出了城，就這么不緊不慢地走著，好像心情也慢慢舒展了許多。
她看著因被霜華嘲笑而臉紅的表哥，不禁笑出了聲，“表哥，你怎么這么較真啊，霜華就是隨便激你，你還真上當(dāng)。”
“你這貼身丫頭，真是跟你一樣，鬼精鬼精的?！?p> 這一路上他們行的不算快，也就因此看到了這一路上的許多百姓。
她在京城這么多年，乞丐都沒見過幾個，可在這一路上卻見了許多災(zāi)民和乞丐。
江見月是在出行的第五天被一場大雨困在湘南的。
這里距離京城已經(jīng)很遠(yuǎn)了，百姓們的生活算不上富足，可也不像前頭那個小地方一樣餓殍遍野。
此刻，她正站在客棧的窗前，望著外面的大雨，失神良久。
很多年前，母親的葬禮，也是在這樣一場大雨中舉行的。
哪怕過了那么久，她還能想起來那一日的雨有多大，她一個人躲在府中的一角，也是這樣出神地看著滿天的大雨落下。
母親在去郊外上香回府中途遇到了劫匪，雖然被下人護著僥幸從劫匪手中跑了，卻牽動了胎氣，回到府中沒過多久便去了。
弟弟也正因如此，生下來便比一般的孩子體弱許多，全靠著府里金尊玉貴養(yǎng)著，這才能無恙長大。
去年，父親把弟弟送去了軍營歷練，說是為了強健體魄，怕長大了養(yǎng)得病懨懨的。
這么算來，她也有一年多沒有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