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階走到里間下面,外面是自家奶奶噓寒問暖的招呼聲,和女孩回答時溫柔清雅的嗓音。
好久沒看到奶奶怎么高興的樣子,陸階不由勾唇一笑,眼里漫上笑意,周正清雋的眉眼如同精心描畫一般流光溢彩。
手上不停,陸階將準備好的蔥姜大蒜和開水將切片的土豬肉至八成熟,木耳香菇黃花在鍋里煸炒開始往發(fā)送香味。
扭至小火開始收汁,湯汁粘稠時不失時機地均勻撒上用香油打散的蛋液。
陸階手法嫻熟,行云流水就用當?shù)靥赜械拇少|(zhì)大碗裝了三大碗,澆上醬汁,汁和面就這樣完美搭配。
濃香撲鼻而來,食欲不禁大開。
林半夏看著陸階手上比自己家的鍋還大的碗有些驚訝,還是起身接過。
“姑娘,嘗嘗看,這面三醒三揉三扎,才抻出來的五道板面……”老太太仿佛找到一個終于愿意聽自己說話的人一樣,絮叨著說了很多,林半夏都一一認真聽著。
林半夏喝完最后一口湯汁,抬頭發(fā)現(xiàn)陸階正嘴角戳著笑看著自己,擦了擦嘴有些澀然,“謝謝,你做的面很棒?!?p> “給錢就行,”陸階收走木桌上的碗,戲謔地說了一句。說不清楚,他就想讓這個臉上仿佛永遠云淡風輕女孩能多些生動的表情。
林半夏一愣,拿起錢包開始掏錢,“抱歉,我忘了。”
“收著吧,以后你可能就是住在這?!标戨A端著碗走到里間,老太太噔噔從樓梯下來。
吃完飯,林半夏從陸老奶奶那里得到了這里村支書的電話,說明了來意,李書記是個熱情的人,對她表示了歡迎,又說了如今教師宿舍的情況。
村里教師宿舍條件不好,村支書就拜托陸老太太讓新來的支教老師借住,等宿舍修繕好,再搬回教師宿舍。
歡欣地朝林半夏揮手,“半夏,房間我給你收拾好了,快上來看看?!?p> 林半夏聽到這話,臉上又呈現(xiàn)一種不明所以的神情,感受到老太太熱情的情緒,林半夏說不出除了感謝的其他話。
“謝謝奶奶?!?p> 林半夏觸動是真的,她的奶奶也是這樣熱情,在老家的二層小樓上也會這樣叫她。
“哎呦,小姑娘客氣了呀?!标懤夏棠虜[了擺手,越看林半夏越歡喜,不濃妝艷抹,皮膚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氣質(zhì)沉靜,還有禮有貌的。
拉著半夏的手,朝廚房的陸階喊道,“陸階,快過來幫林老師搬行李?!?p> 陸階在毛巾上隨意擦了擦手,解下圍裙,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的五官蒙上一層溫潤的暖澤,柔和了線條鋒利的輪廓,“就來了?!?p> 林半夏注意到這里的人,說得要不就是方言,要不是就是或多或少帶著口音的普通話,可是陸階的普通話卻很標準。
仿佛跟她一樣,是暫住的外鄉(xiāng)人。
“麻煩了?!?p> 陸階抬頭看了林半夏,女孩臉上是真切的感激,踩上樓梯,“小事。”
林半夏躺在二樓的床墊上,洗完澡的身體窩進蓬松的杯子里,上面似乎還殘留暖陽的余溫。
現(xiàn)如今的一切,冒著熱氣的大碗寬面,只聽得見狗吠聲音的村莊……
都讓她如夢似幻,不知身在何處。
不知道什么時候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或許是因為陸奶奶的熱情款待讓她格外安心,沖淡了初來的陌生感,
“人生的喜憂離合,就是因為不斷奔赴,去見下一程星光,”二十二歲的林半夏在機場親自送走相戀四年的男友。
機場人來人往如同虛影,那天所有的一切林半夏都沒記住,腦子里只剩一片混沌,只有黎時晏的一句相當于“分手”的話語時,林半夏才如從夢魘中驚醒。
汗?jié)窳芾斓厣焓志拖胱プ±钑r晏的衣袖,囁嚅著嘴想說話,可直到登機提醒響起,黎時晏轉身登機,林半夏張著嘴卻沒能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
機場里人來人往,行人腳步匆匆,會駐足觀賞卻不會為途中的風景停留。
林半夏緊緊盯著黎時晏的身影,可人海如潮,翻涌太快。占據(jù)自己整個青春的人就這樣漸行漸遠,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半夏的手不住顫抖,雙腿發(fā)軟順著機場大廳的柱子滑下去,卻出奇的沒有哭出來,只是覺得哭了很丑,而會給她擦眼淚的人已經(jīng)飛至半空。
她的眼淚沒有那么值錢,換不了一整個銀河。
往后的日子里,林半夏常在月光慘淡的夜里,數(shù)著寥寥無幾的星,自虐似地糾結要是來的及自己會說什么,是開口挽留還是破口大罵。
在光霧迷離的臥室里,林半夏想著英國的星河璀璨,久久不能入眠,一半是懷戀一半是,不甘。
陡然驚醒,額頭在窗戶邊劃過,耳邊是嘈雜的人聲,明明聲音十分清晰,可是到林半夏耳朵里,堵在耳朵外的雜音,怎么也聽不清楚。
推開泛著霧氣的窗子,外面的空氣還有些冷,帶著沒有熱氣侵擾的潔凈清新,對面的小山坡籠罩在連綿的霧氣之中,看不真切具體的面貌。
林半夏深深吸了一口氣,冷空氣積壓進肺部,頓時大腦皮層涌上一種清涼,整個人也神情氣爽起來。
換好衣服,輕手輕腳地下樓,小心地掩上門。
林半夏走在鄉(xiāng)間小道上,一腳踩上去,不同于城市的水泥地板,松松散散的,就像踩在不會下陷的棉花上。
這里也不全是泥土路,一些大路上還是修著公路,門前的院子上也打著水泥地。
這里有兩個小賣部,一個在村口,昨天林半夏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還有一個離陸階家不遠,都是自己家里騰出一片空間來,擺著些常見的日用品。
此時,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不少人家已經(jīng)抗著鋤頭,往自家田地里走,村口或大樹下擺著凳子的地方,習慣早起的老人已經(jīng)出門了。
與這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林半夏,自然收到了路過村民的注目禮,有不少牙齒稀疏的老人家,主動向林半夏搭話。
老人家已經(jīng)缺牙了,又說著方言,含含糊糊的,“小姑娘,從哪來啊。”
林半夏側耳仔細聽著,有些拘謹,還有些莫名的親切感,小聲含蓄地回答道,“從云城來。”
“來走親戚呀。”
林半夏搖搖頭,“來教書的?!?p> 老太太緩緩點了點頭,慈祥和藹一笑,臉上皺紋舒展了些,擺了擺手,又轉過頭和老姐妹聊天去了。
林半夏對著他們一笑,轉過身繼續(xù)往前走了,在這里,人人都認識,問話也是自然親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