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其他的都是外人，包括父皇
宮女太監(jiān)自入宮伊始便有詳盡的檔案，載明出生年月與籍貫、何日何時在何處當(dāng)差、因何被調(diào)撥別處。
霍心蘭現(xiàn)在正當(dāng)寵，正是各宮巴結(jié)的時候，碧珠沒費多少功夫就要來了相關(guān)檔案。
這次被派往流光軒的宮人中，確實有一名小太監(jiān)曾在御膳房當(dāng)值。
這人原本姓顧，宮中年長些的太監(jiān)都管他喊小顧子。
喊著喊著，也不知道是誰先嘴瓢把“小顧子”喊成了“小鍋子”，這個名字就傳開了。
小鍋子長著一張圓臉，配合著一雙顯眼的招風(fēng)耳，一眼望過去，他這腦袋就跟炒菜的大鐵鍋似的。
因為是在御膳坊當(dāng)值，“小鍋子”的名字比“小顧子”更貼。
于是，他本人就去內(nèi)務(wù)府那邊把花名冊上的“小顧子”改成了“小鍋子”。
目前沒有別的人員可懷疑，霍心蘭便讓碧珠先暗中盯著小鍋子。
處理完這件事，霍心蘭的目光落到了傅錦年身上。
傅錦年正抱著傅笙笙，趴在床頭跟傅司辰說話。
傅司辰仍舊是原先那副安靜的模樣，躺在床上沒有一點反應(yīng)。
不發(fā)瘋的時候，他便是這樣癡癡傻傻，對外界發(fā)生的事毫無反應(yīng)。
傅錦年絮絮叨叨地跟他講起學(xué)堂里發(fā)生的事：“哥，先生昨天又在夸你呢。說你在我這個年紀(jì)的時候，已經(jīng)能將《論語》倒背如流。”
說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小聲嘟囔。“《論語》好難啊，為什么要學(xué)《論語》？不識字，我也過得很開心啊。”
傅笙笙對十七哥哥的不思上進(jìn)感到痛心。
【哥哥你現(xiàn)在有機(jī)會讀書，卻不想讀書。等你將來落到張婕妤手中，想讀書都沒得讀呢。】
【娘親是想要你讀書明理，才能好好活著。張婕妤本來是想要你做他兒子當(dāng)個靠山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嫉妒娘親，忍不住虐待你，一心想把你養(yǎng)廢?！?p> 【你不好好讀書，被人賣了還在幫對方數(shù)錢呢！怪不得最后死得那么慘，整個人都被扎成了篩子?！?p> 傅錦年腦海中不自覺浮現(xiàn)出自己全身都被扎成血窟窿的模樣，深深地打了個寒戰(zhàn)。
突然覺得哪怕是站著死去的他好像個英雄，這樣的死法也太凄慘了。
“哥，是不是讀書就可以不被人害了呀？可你讀了那么多書，不是也被人害成這個樣子嗎？”
傅錦年借著跟傅司辰說話的機(jī)會故意問傅笙笙。
他倒不是想要譏諷傅司辰?jīng)]用，而是覺得傅司辰讀了那么多書，還被人害成這個樣子，讀書保護(hù)不了他們一家人。
傅司辰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中，聽不到外界的聲音，自然沒辦法回答他。
只有聽見這話的傅笙笙在心中長長嘆息。
【讀書不一定有用，但一定有能用到的時候?！?p> 【我的傻哥哥喲，你知不知道讀書帶來的作用是潛移默化？九哥哥那是被人暗算，要不然他可厲害了！九哥哥可是天才，跟我一樣的天才！】
傅笙笙說著一愣，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向傅錦年。
【我們一家四口里面，九哥哥是天才，我也是天才，娘親好像也很聰明的樣子，那不是只有十七哥哥是笨蛋嗎？】
那一瞬間，傅錦年覺得妹妹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他不是笨蛋！
他可聰明了！
他……
傅錦年想要舉例證明自己聰明絕頂，可憋了半天，愣是一個例子都沒憋出來。
他最高光的時刻，只有這些年無論跟誰打架都沒輸過。
當(dāng)然，他吵架從沒吵贏過對方。
不然也不會輪到跟對方大打出手。
傅錦年忽然好挫敗。
難道他真的是笨蛋嗎？
霍心蘭見他突然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去，便知道兒子的自信心深受打擊。
看到現(xiàn)在，霍心蘭可以確定傅錦年能聽到傅笙笙的心聲。
她在驚訝之余又覺得這是意料之中，同時還對這事感到擔(dān)憂。
是不是跟傅笙笙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都能聽到她的心聲？
皇家子嗣頗豐，傅笙笙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就有三十多個。
往上數(shù)的話，還有太后和天武帝那些手足，個個都與傅笙笙血脈相連，是不是都能聽到她的心聲？
若是如此，那可就糟了。
等到女兒入睡，霍心蘭把傅錦年單獨喊了過去，壓低了聲音問他：“錦年，母妃問你，你是不是能聽到笙笙的心聲?！?p> 傅錦年大吃一驚，出于保護(hù)傅笙笙的本能，他沒有立刻承認(rèn)這件事。
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不知道該不該承認(rèn)。
他這反應(yīng)讓霍心蘭感到欣慰，知道這孩子不是沒輕沒重的人，與他坦白道：“你別緊張，母妃也能聽到笙笙的心聲。不止如此，你父皇也能聽到?！?p> 傅錦年剛想松一口氣的心一下又給懸了起來：“父皇也能聽到？？？那他豈不是聽到妹妹說的那些……”
他緊張得不行，連“大逆不道”幾個字都說不出來，總感覺脖子上的腦袋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
霍心蘭示意他放心：“別緊張，依據(jù)母妃的觀察，你父皇好像只能聽到笙笙夸他的想法，聽不到笙笙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語。”
傅錦年這才長舒一口氣，又為此感到匪夷所思：“為什么會這樣呀？”
“這個母妃也不清楚。今日母妃特地告訴你這些事，是要你記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能讓第三人知曉?！?p> “便是將來你父皇問你，你都不能讓他知道你可以聽到笙笙的心聲，明白嗎？”
霍心蘭語重心長地叮囑他。
傅錦年乖巧地點了點頭：“您放心，我誰都不說?！?p> 傅司辰?jīng)]出事前，霍心蘭受寵，連帶著他這個小兒子也受寵。
傅錦年記憶中的父皇是疼愛過他的，他也很喜歡父皇。
可傅司辰出事后，天武帝將他棄之如敝履。
這三年以來，他們母子三人步履維艱，沒能得到天武帝絲毫垂憐。
傅錦年心里便隱隱明白父皇與母妃是不同的。
母妃會無條件地疼他愛他，哪怕他闖禍了，母妃訓(xùn)斥他也是因為心疼他。
可父皇不是這樣。
只要他這個兒子沒了利用價值，無法給他長臉，父皇便會毫不留情地拋棄他。
年幼的傅錦年無法很好地總結(jié)出這一結(jié)論，但他心中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這偌大的皇宮之中，只有母妃、妹妹、哥哥和他才是一家人。
其他的都是外人，包括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