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晨,蒼負雪沐浴而歸,至泉水處,戍子穎瞧覺尬然,并未多言,只提醒一句“雪角應當離開。”
“本來兩日,今已耽擱多日,此謝過?!鄙n負雪回答。戍子穎抬眼見他,他既往冷淡。
她想,果然,掘情者無心??伤n負雪昨日之行,當真怪異不常,不是拔情根之人能做之事。
“萬不用謝,雪角謝禮我最受不起?!?p> “我留你位,助與不助,你自考量?!鄙n負雪無視其言,淡然開口。
戍子穎聽聞,訝異中帶些歡喜。“此言若真,一知霧術答案,我便來尋你?!?p> 蒼負雪回答,“我去蒼院?!?p> “蒼院?也罷。隨你,霧術對任何人、任何記憶都有成效。”戍子穎自信回答。確然,若無此次出錯,霧術將無從否定。
沒等她深想,又聽蒼負雪聲音,“你對那女子疤痕可有記憶?”
“我怎會有?這是首次見。”戍子穎皺眉,疑惑反問。
“也罷?!鄙n負雪拂身離去,留得一人歸洞。
蒼院位東,乃清凈之地,女之亡身,便從此來。蒼負雪前去時,眾人藏面一睹掘情者容,但亦懷懼怕之情。
“這便是有名的雪角?來此作甚?”
“可惜此番風骨,竟做了掘情人?!?p> “心狠毒辣之人,當誅,來此可憎。”
院主聽聞掘情人拜訪,開院門相迎,他見眼前人面容,總先錯愕不禁,后幡然醒悟,是乃故人也。
“雪角來,喜之?!痹褐髦恍δ樝鄬?。
蒼負雪無色,“事情已結,其女死,特來告知?!痹拋肀阒?,其女之事,是院主請蒼負雪著手而作。
此事在院中,引起不少霍亂,如今解決,實乃可幸,只可惜一命。院主發(fā)愣半刻,沒想到其女已死,卻又知雪角應有自己的決斷。
蒼負雪還是那句話,“其女不撞院墻不知高低?!?p> 若非她死前恐斷情根、嘴露不實,逃之,如何釀得此來悲???
回想那日,她跪在蒼負雪面前求饒,求其勿拔情根,但蒼負雪冷不應聲,她竟赫然拖出上官娓名諱。
“我知道上官娓之墓?!?p> 蒼負雪啞然不動,思量二三,漠然開口:“你當真?”
“我知道,我當真知道,都到此份上,我如何敢撒謊?只求雪角給我一次機會。”
“你若尋得她的亡身,我便不掘你情?!?p> 話出上官娓,蒼負雪自有意饒她,便要她隨己去尋,她卻速然逃躥,后不知如何上得霧峰。
蒼負雪思量之下,耳畔傳來院主的聲音。“雪角辛苦,雪角即在,可解我一事?”
蒼負雪點頭,便算答應。
“我特請雪角辦事,當是辛苦,于雪角無任何益處,雪角為何輕易答應?”
“有益?!彼淅渫鲁龆?,院主雖不解,卻沒再多問。
“能否多留幾日?”
“當然,雪角隨性?!痹褐餍χ鴳?,當是樂意,算作報答。
蒼負雪悶想一刻,又開口,“請許我一拜蒼老。”
院主依然笑之,可面露決絕,禮貌拒其請求?!把┙悄昴耆缡牵缮n老生前所言,不許任何人觀墓參拜。院人不可,外人更是?!?p> 蒼負雪聽聞,只好作罷,面露苦色。
院主識相,“我這便離去,為雪角安排房室?!?p> 蒼負雪暗自神傷,他雖知其墓在何處,卻從未踏進一步,就聽蒼老遺言。
蒼負雪心有目的,穿過長廊,觀一水亭。剛到亭中,便聽見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冷個兒,你來看我了?!?p> 這聲音,當屬上官娓。蒼負雪心驚轉身,眼前卻空無一人,瞬間落魄。
“你再也見不到我了?!彼麘浧鹗昵?,那張憂傷的面孔,記得那美似天山白雪的上官娓,最終竟死在大雪紛飛之冬夜。
今仍不知亡身歸宿。
他坐于水亭長椅,陷入久久思量。
俄而耳聞腳步聲,一衣著清白的女客便現(xiàn)出身來,“近日云樹根搖愈烈,你來這里,是記憶有所恢復?”
蒼負雪認出她,并不吃驚,冷言道:“已盡恢復?!?p> 面前女客,是西方云院的院主云娘。云院史出掘師,云娘便為總領。他們一見,便得追憶起十年前之舊事。
十年前,正處于情亂四起的時段,一日,云娘剛將掘師派往各處處理掘事,居主院內休憩,便有一人闖進來。
“你是何人?”云娘細細打量,當是二十出頭的少年,本該滿腹傲氣,卻心事沉重,面無血色。
“可否讓我做掘師?”少年硬聲開口。
“你得告訴我,為何要做掘師?”云娘有些不解,“你如此年少?!?p> 少年開口:“我有愧,永不得安寧?!?p> “來我云院之人,都說有愧。而你之事,我當知曉,他們的死,錯不在你。”云院無所不通,云娘監(jiān)管,自是知曉天下情事。
見他不放棄,云娘耐心勸告:“你情根無錯,不用受此痛行。他日若犯情,掘師自來找你,回去吧?!?p> 少年握緊拳頭,完全聽不進話:“我本不配死,你若如此,我便為情一死,還請賜我痛快?!?p> 云娘本欲趕他走,聽到此狂妄之話,竟生興趣。敢在云院表示自己要為情而死,蒼負雪當是首位。
“你若當真敢死,我便讓你入列。”
話剛落,面前少年便掏出尖刀,直直刺向自己心的位置,當場紅血如山泉涌出,實不得控。好在有所偏差,少年撿回一命。
他大睡三日才醒,云娘佩服他的勇氣,終答應他。后教他掘術,讓他入掘師列,事成之日,他開口:“情根不可留,我請自拔。”
“自拔?可痛苦百倍。罷了,你若有愿,便自行。念你為唯一自拔情根者,我愿為你種下云樹,助你感知。他日若有悔,可成退路?!?p> 蒼負雪本欲拒絕,云樹卻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他體內,“看來我拒絕不得。”
“拒絕不得。我這里,尚有霧水,從霧山傳來,你需每月服之,一日不可拖延?!?p> 蒼負雪點頭,便真正行了掘事,成為最有盛名的掘師,直到如今。
舊事了,云娘瞧見眼前人,已非當時少年,但傲氣滿滿,風骨更盛。
“已盡恢復?怎么會?”云娘驚訝,迫切想問其中要事,“難道你的情根……不會,情根不會再生,難道你此月沒有服下霧水?”
“服下了。”
“那又是為何?”
“霧水有失?!?p> 云娘瞳孔大放,充滿懷疑和不解情緒,“矣霧先生自生前便欲與云院同行,先生死后,他之徒更甚,每月定送霧水到云院,如今霧水反倒有了問題?”
“正關系到蒼院,那蒼院女子亡身污潭。”蒼負雪回答,并未說是整個霧術有失。
“如此,倒真奇怪。”云娘恍然感概。
“為何云院不與霧師合作?”蒼負雪突然問。
“已是舊事,不談。我正欲問,你這次為何如此冒失?竟追那負情女子快半月之久,不是你的水平。”云娘轉了話題,話落在蒼負雪身上。
“她應習蒼院遁藏之術,我難解?!?p> “是嗎?”云娘挑眉,并沒有挑破他,“你可以找我,我來解。我動手,絕不可能讓她入了霧山?!?p> 蒼負雪并沒有說,另一個原因。他因那女子的話術而動惻隱之心,只冷冷回道:“我自有安排?!?p> “霧水還需要服用嗎?我依舊遣人送來?!痹颇飭枴?p> “不用了?!?p> 他話盡,云娘便安然離去,只一句話蕩在空中。“也罷,你之事,自行處理,只掘事不可落下?!?p> “我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