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向朕證明你的貞堅不二
太液池，風(fēng)不重。
少帝微睨著面前的女郎，緩聲：“昨晚的內(nèi)宴，皇后似乎并不愿六弟飲下那酒?！?p> 倪酥抬頭：“陛下在那酒里下了什么？既有打算，又為何瞞著臣妾？”
“瞞？”
裴聞下意識輕嗤了下，病態(tài)的面容顯出陰冷：“若朕提前告知，皇后還會愿意替六弟斟酒？”
這話一出，倪酥立刻便明白自己所疑不假。
“昨夜謀劃失敗，后果你我皆無法擔(dān)待，六弟臨去時那大逆不道的話，皇后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這其中的意思?！迸崧勴袣怙@露。
裴郁這是要替他來管大魏！
半年前，他曾派八弟前去招安，可裴郁竟將親兄弟的頭顱砍下，送到他的龍案前。
他要插手政事，便需要自己這個傀儡。
倪酥自知其中利害，可仍記得自己是大魏皇后，便好意規(guī)勸：“陛下，如今的局面，毒殺裴郁萬萬不可……”
裴聞神色一凜：“哦？”
“若真是毒殺了裴郁，那裴郁的部下指不定會干出什么事，到時若引的長安大亂，那豈不……呃！”
霎時，女郎纖細(xì)的脖頸被扼住，嬌弱的身軀猛的撲至男人身前。
“你是真心為我這個夫君著想，還是舍不得你那舊情人！”裴聞眸光陰鷙，閃爍的冷意似要將女郎吞噬。
女郎纖細(xì)的脖頸似弱柳被堪掌住，雪白的肌膚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透，胸口因窒息感而不住的起伏，一雙杏眼緋紅，淚意淋淋。
求生意識叫她手掌不住的推搡，死亡逼厭的前一刻，一道聲音傳來。
“陛下好興致?！睅е祮〉某谅暎粠Ыz毫情緒，屬于裴郁。
裴聞松了手，女郎柔若無骨似的倒伏在他懷中。
轉(zhuǎn)身，她又恢復(fù)以往的溫潤：“六弟來了，朕記得今日是休沐日，無需進(jìn)宮上朝，六弟怎的進(jìn)宮了？”
二人面色如常，卻各懷鬼胎。
“陛下近日身體可好？夢魘之癥可有好轉(zhuǎn)？”裴郁語調(diào)隨意，和真是來關(guān)心少帝一般的。
裴聞面頰噙著笑：“六弟不必牽掛，已三年未犯，朕夜間睡的還算安穩(wěn)。”
“是嗎。可陛下派人將自己妻子送到旁人榻上，不會輾轉(zhuǎn)反側(cè)，日夜不能寐嗎？”
裴聞眸中閃過一絲異樣，聲音沉了下來：“朕是將皇后送到了首輔府，不知六弟和皇后相處的如何？”
下一瞬，他松開了懷中的女郎，不以為意地發(fā)問：“或者，由皇后親口告訴朕?！?p> 他并不掩飾眸中的輕視與厭惡，直直發(fā)問。
倪酥還未恢復(fù)過來，堪堪站穩(wěn)的身軀又顫了顫，她想不到，少帝竟然當(dāng)著裴郁的面如此羞辱自己。杏眼更濕，難堪至極。
忽的，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一閃而過，直朝少帝飛去！
那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劍，明晃晃的刀尖定在少帝眼前。雪粒子驚恐翻飛，象征死亡的噪鵑掠過大明宮，氣勢磅礴的殺意無可匹敵！
裴聞猝不及防，趔趄著倒下。
周身一片嘩然，宦官急忙上前攙扶跌倒的少帝。
“陛下！陛下！”
裴聞抬眼，那劍尖就在自己面前一寸外，瞳孔猛縮，一滴冷汗不動聲色從脊背滑下。
裴郁眸光冷若冰霜，沾了點殺氣的猩紅，居高臨下得俯視他的懦弱，強(qiáng)大到將他完全軋壓。
手臂青筋暴起，指尖微微收緊，事到如今他真的會毫不猶豫將利劍戳進(jìn)少帝的心口！
沒想到，劍尖，被一只雪白又嬌嫩的小手攥住了，霎時間，掌心鮮血淋漓。
倪酥握著劍尖，眼眶紅的厲害，淚珠和斷了線似的，不住搖頭。
惹怒一個瘋子，絕非明智之舉，可她要賭，賭裴郁徹底厭惡自己，再也不愿見到自己。
“首輔大人，請三思……”
裴郁似乎有一瞬間的錯愕，緊接著鳳眸緩瞇起來，那張神采艷絕的面龐，此刻沉靜的可怕。
奇怪的，低沉的笑聲傳來，詭異又突兀，他眸光猶染血，緩緩?fù)伦郑骸罢媸秦鴥樯??！?p> 冷血惡蟒一般的神光，死死盯著面前的女郎，他又憶起，三年前她決絕的神色，以及那杯她親手遞上的毒酒。
對這個女人不該再心軟了。
他收了劍。
“再不會有下次了，若皇兄再自以為是的揣測，我不會再讓你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這個皇位上?！?p> 裴郁斜睨了眼少帝，恢復(fù)波瀾不驚，淡淡開口：“染指旁人的妻子，這等特殊癖好，我沒有?！?p> 裴聞悻悻起身，順勢將受傷的女郎攬入懷中，似乎不愿相信他真的這般斷情絕愛，微顫著聲發(fā)問：“六弟真就再無一絲憐惜？”
裴郁沒有再給倪酥一絲眼神：“此生此世，本官與皇后再無半點干系，舊情更是無稽之談?！?p> 寒風(fēng)瑟瑟，男人的聲音隨著他的離去逐漸消逝。
裴聞驚魂未定的扶額，氣息不穩(wěn)間胸口劇烈起伏，而他懷中的女郎卻松了口氣，將剛剛那些話，一字不拉的記在了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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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坤寧殿，倪酥的身子還在抖，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很不對勁。
前頭的三月間，她偶感風(fēng)寒?dāng)鄶嗬m(xù)續(xù)病了幾次，好的溫吞，今日又在太液池經(jīng)歷了那一遭。
果然，傍晚時刻就發(fā)了熱。
她一連臥床好幾日，病氣不見減，少帝也只是來了一次。
有人輕握住了她包著紗布的右手，女郎被吵醒，眉黛微蹙。
裴聞瞧著床上悽悽楚楚的女郎，粉黛未施，六分病弱氣，嬌弱似被碾軋過的小白花，見到他也只是勉強(qiáng)睜開眼。
他將人扶起，手指摩挲著女郎掌心的傷口：“那日在太液池，首輔說他對你再無一絲舊情，皇后信嗎？”
溫柔的語氣，可倪酥卻在那雙溫潤的眸子捕捉到了一絲厭惡，是啊，他也從未問過自己那晚到底經(jīng)歷了如何的侮辱。
也從未信任過她。
“是陛下自己不信，又何苦要反問臣妾？”
女郎聲音一貫的軟綿，裊裊柔柔，哪怕與人對峙，也無半分氣勢。
裴聞斂了笑意，冷冰冰地盯著她：“你在怪朕？是怪朕當(dāng)年拆散了你們的姻緣，還是三年前逼你殺了他?！?p> 她喚他“陛下”，澄澈發(fā)紅的杏眼，似有無盡的委屈與不甘：“三年了，臣妾盡心竭力做好陛下的妻子，后宮之事一應(yīng)俱全，全心全意輔佐，可陛下呢？陛下對臣妾有過一絲信任嗎？”
裴聞面色依舊，只是握著女郎柔荑的手微微發(fā)力，慘白的紗布滲出絲絲鮮血：“向朕證明你的貞堅不二……”
“那就殺了他?！?p> “三日后，皇后隨朕出宮祈福，是個好機(jī)會。”
一把雕刻著青鸞鳥的短劍被塞進(jìn)女郎掌心，她纖長的指尖輕顫著，腦海里都是少帝臨走前那句。
“對朕不忠的人，朕不會留，她的家族，更不會留?！?p> 她的死輕于鴻毛，可阿爹已經(jīng)不在了，能護(hù)好母親和弟弟的唯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