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君臣相宜

　　謝廷煜忐忑地坐在楚云滄的書房中，回憶著兩人之前的點點滴滴。

　　兩人雖為密友，但那只能算是他年幼時的懵懂無知。

　　謝廷煜的母親姜慕雪是一品大將軍姜家的嫡女，楚云滄生母姚詩琴則為姚太師的嫡次女，兩人年齡相當(dāng)，皆才貌雙絕，成為閨中密友，當(dāng)年被譽為“盛京雙姝”。

　　后來，姜慕雪下嫁寒門狀元謝景元，姚詩琴則嫁入天家，成了母儀天下的姚皇后。兩人身份自此天差地別，但身份的鴻溝并沒讓兩人友誼消散。謝廷煜幼時常常陪姜慕雪入宮探望姚皇后，與姚皇后所生的大皇子楚云滄成為了好朋友，兩人年紀(jì)相當(dāng)，無話不談。

　　但好夢易碎，姚皇后突發(fā)惡疾猝然離世，應(yīng)天帝力排眾議，迅速將楚云滄立為太子。自那以后，楚云滄的性子日漸深沉內(nèi)斂、喜怒不形于色。謝廷煜也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懂得了君臣有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兩人的友情雖然還在，但再也不像兒時那樣純粹。

　　如今，這份微薄的友情能否換來楚云滄對姜家網(wǎng)開一面呢？

　　在謝廷煜越發(fā)惴惴不安時，房門被人從外推開，楚云滄闊步走進來。他剛剛沐浴完畢，修長的身體套著一件寬松衣衫，微濕的頭發(fā)隨意地披在肩上，許是沐浴洗去了這段時日趕路的疲憊，他俊美的面容不復(fù)之前的冰冷，而是帶著微微笑意，整個人散發(fā)出慵懶閑適的氣息，與平日的清冷模樣截然不同。

　　楚云滄的貼身影衛(wèi)流光、流影二人輕輕關(guān)上房門，悄無聲息地守在書房外，他們目光炯炯，時刻警惕著四周的動靜。

　　楚云滄在主座坐定后，方才發(fā)現(xiàn)謝廷煜未曾去梳洗，依然穿著之前的衣衫，神情凝重。

　　不等楚云滄開口，謝廷煜單膝跪地道：“太子殿下，那名叛變護衛(wèi)所言之事子虛烏有，定是在挑撥離間，姜家世代忠良、忠心耿耿，不曾有謀逆之心，請?zhí)拥钕旅麒b！”

　　楚云滄凝視謝廷煜，只見謝廷煜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在燈火的映襯下，折射著點點光亮。他內(nèi)心苦笑，這個唯一真心的朋友已經(jīng)將他們擺在君臣的位置，面對他時已經(jīng)如同其他臣子那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嗎？

　　楚云滄起身扶起謝廷煜，語氣鄭重道：“姜大將軍為東陵鞠躬盡瘁，姜家子孫為保衛(wèi)東陵國土馬革裹尸，姜家的忠心日月可鑒，我怎會因為幾句挑撥之言就懷疑姜家？在這件事上，廷煜兄可以永遠信任我?！彼麤]有自稱孤，不知能否消除謝廷煜心中的不安，挽回一些友情。

　　謝廷煜面色不再那么緊繃，朝楚云滄拱手道：“微臣代姜家謝謝殿下的信任！”

　　楚云滄心中苦笑，母后的離世讓他見識了皇家的薄情，自那以后他便漸漸隱藏起情緒，學(xué)著做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儲君。初時謝廷煜并未察覺到他的變化，待他一如往常，但他的刻意回避和冷淡傷到了謝廷煜，亦或是謝廷煜學(xué)會了為人臣子的道理，他們漸行漸遠。

　　但這次嘉洲之行，謝廷煜卻主動為他涉險，夢中更是落得生死不知的下場，他突然意識到如果錯失了謝廷煜這個朋友，他會抱憾終身，當(dāng)孤家寡人太苦！

　　楚云滄瞇了瞇眼眸，拉著謝廷煜在書桌旁坐下，直接將此次嘉州之行的原因和那個離奇的夢境和盤托出，最后補充道：“這些事情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已經(jīng)壓在我心頭許久。在這世上，廷煜兄是我最為信任之人，若你我二人像兒時那樣齊心協(xié)力，一定能破解眼前這些難題?！?p>　　謝廷煜驚得張大嘴巴，夢境之事實在匪夷所思，但一路上楚云滄能夠料事如神，每每都能提前埋伏、守株待兔，令他不得不信。至于西南駐軍主帥蔡振與嘉洲知府黃岱勾結(jié)之事，他卻心存疑慮。

　　他舔了舔干澀的嘴唇，緩緩道：“蔡振將軍原是姜家軍的副將，為人耿直豪爽，兵法武藝都很出眾，我外祖父很器重他，據(jù)說幾乎超過了我那幾個舅舅，甚至很多人猜測他將是西北軍的下一代主帥。但后來不知道因為什么緣故，他離開了西北軍。如今已經(jīng)過了將近二十年，西北軍中仍然流傳著他英勇殺敵的事跡?！?p>　　楚云滄親手斟了一杯茶，推到謝廷煜面前，謝廷煜有些驚訝，但仍然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接著說道：“據(jù)我了解，蔡振并不是貪戀權(quán)勢之人。而且他如今已經(jīng)是西南軍主帥，雖然是從一品，比我外祖父低一級，但他還這樣年輕，未來極有可能超過我外祖父，所以，他沒必要冒險造反?！?p>　　“另外，蔡振只有父母，沒有妻兒。聽說他曾經(jīng)娶過妻子，但不到一年就和離了，傳言是因為他克妻，從那以后便沒有再娶，也沒聽說他有收養(yǎng)義子的打算。所以，若說他為了永葆子孫后代榮華而造反，也不太可能?！?p>　　楚云滄指尖輕敲桌面：“廷煜兄此言有理，這些事我已經(jīng)派影衛(wèi)去查，定不會冤枉無辜之人。況且西南軍萬不能出事，否則這塊肥肉一出，定然引起朝堂紛爭?！?p>　　謝廷煜拱手道：“殿下圣明?！?p>　　“廷煜兄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喚我云滄即可?！背茰婺抗庾谱疲酆诖?。

　　謝廷煜沉默了一瞬，眼眶發(fā)紅，他原以為此生他們只能是君臣關(guān)系，他也不忸怩，爽朗一笑道：“那好，沒有外人時，我便喚殿下云滄。”

　　楚云滄嘴角上揚，心情如暖陽明媚，他笑道：“對于此次追殺我們的人，廷煜兄可有什么想法？”

　　謝廷煜微微遲疑道：“是孟皇后？”

　　“嗯，當(dāng)然少不了孟皇后的手筆，我那個二弟根本無心皇位，這個女人卻要處處與我作對?！彼爸S一笑：“當(dāng)然，我那幾個不安分的弟弟也都摻了一腳，甚至還有南景?！?p>　　謝廷煜表情凝重道：“若南景參與此事，所圖必然不小，極有可能朝中有人勾結(jié)南景。而你必然是這些人的頭號目標(biāo)，需要萬分小心。譬如今夜的刺殺，若不是你早有準(zhǔn)備，后果不堪設(shè)想！”

　　楚云滄眼神暗了暗：“太子府的護衛(wèi)為何會行此背叛之舉，護衛(wèi)中是否還有其他叛徒，我已經(jīng)安排影衛(wèi)去調(diào)查，在查實之前，他們不會有機會靠近我?！彼Z氣一頓道：“除此之外，太子府那幾個心腹重臣中也有叛徒，至于是誰，待我回京后必會查個水落石出。”

　　謝廷煜目瞪口呆，他沒想到楚云滄處境如此艱難，身邊親近之人都疑點重重，獨木難支，楚云滄若想登上那個位置，還需要克服重重阻礙。

　　謝廷煜沉思片刻，起身單膝跪地道：“微臣愿供殿下驅(qū)使，微臣必當(dāng)全力以赴、萬死不辭！”

　　楚云滄起身扶起謝廷煜，俊美的臉龐浮現(xiàn)笑意。這是謝廷煜作為臣子和朋友，在皇權(quán)爭奪中選擇站在了他這一方。雖然謝廷煜說的是微臣，不是侯府，更不是姜府，但是足矣！

　　楚云滄扶著謝廷煜坐下，沉聲道：“其實最令我憂心的是那些詭異的道士，其他各方勢力不過是權(quán)謀罷了，見招拆招即可。但那些詭異道士卻可以怪力亂神，令人無法捉摸。而此等離奇之事，也只能向廷煜兄言說，還請廷煜兄親自去調(diào)查一番?！?p>　　謝廷煜領(lǐng)命。

　　晨光熹微時，兩人方才各自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