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全你們
西塘知府,府門大敞。
前院的工匠們正忙里忙外的搭著戲臺子,極盡奢華,丫鬟小廝來去匆匆,各司其職。
后院卻靜若無人。
“你爹逼你入贅沈家,我爹逼我回京嫁人,父命難為,可是富貴榮華在我眼里不過浮云!此生不能與你長相廝守,我不如死了算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他們迂腐市儈,都見不得有情人成眷屬。趁著今晚府里忙亂,咱們逃吧,等木已成舟之時再回來,就不會有人逼我們了!”
知府千金夜會情郎,情真意切,淚眼婆娑,真是好一對苦命鴛鴦。
躲在暗處的沈多芙站著聽了許久,很是乏累,索性蹲下來。
誰知,一眨眼的功夫,那對苦命鴛鴦竟忘情的吻在一處,唇齒交纏的聲音很小,像蚊子一樣細。
猛然間,沈多芙想起前世,她走投無路,拋棄尊嚴,求孟景程給她一個孩子,他作惡一般,帶著屈辱的吻她,輕蔑的笑說:“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親吻她時的感覺有多美好嗎?像在親吻一朵小花,而你呢?寡淡無趣,像一堵陳年土墻,令人惡心。你永遠也比不上她!”
如今沈多芙終于理解孟景程,她確實開始犯惡心了。
前世勞碌半生,落了個自盡獄中的下場,再睜眼,重生了。
父親在行商途中喪命,消息傳回來,被她暗中壓下,母親還如前世一般,強勢逼迫孟家讓孟景程入贅,而他此刻正與知府千金私會。
一個苦讀數(shù)載前途無量的舉子,一個名滿江南的大家閨秀,誰也沒想到他們竟會如此離經叛道,夜會私奔。
前世,沈多芙愛慕孟景程多年,親手拆散了這對苦命鴛鴦,為此,孟景程恨她入骨。
她以為時間會淡忘一切,只要她毫無保留的待他好,終有一日,他會回頭看到她,終有一日,他會愛她。
可她等啊等,等到他科考及第,做京官,平步青云,手握重權,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他一邊輕視她商人的身份,斥她唯利是圖,滿身銅臭,一邊為了博名聲,散去她辛苦掙來的家財去賑濟災民流民。
這也就罷了,可他忙著和皇帝搶女人,和權臣搶女人,惹來權貴忌憚,被陷害入獄。
她散了半個沈家,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真是好不容易才將他救出來,他卻以為他那個高風亮節(jié)的心上人為了救他,不得已嫁入皇宮為后,就地發(fā)瘋,借酒消愁,全無半點往日溫文爾雅的樣子。
笑死。
那可是中宮皇后??!哪個女人不想當皇后?后位還用得著誰逼迫嗎?
他恨她,怨怪她以恩要挾,逼他入贅,害他永失摯愛。
訓人時,他滿口仁義道德,仿若圣潔的佛子,讓人自慚形穢。
然而他身為臣子,卻夜夜喚著皇后名諱入睡,沒有一天不在悔恨中度過,煎熬著身邊所有人。
王朝更替之夜,他護著皇后逃出皇城,死在了城門的劍陣之下。
他一死百了,連累整個沈家,為他陪葬。
她勤勤懇懇,無怨無悔的為他,只換來一生錯付。
夜風襲來,鉆入暗巷,盛夏的風竟帶上薄薄的涼意,沈多芙打了個寒顫。
曾經濃烈的愛意,糾纏了半生,不過瞬息,煙消云散。
那些深夜抓心撓肝的執(zhí)念,愛而不得的痛苦,不知何時被燒了個干凈,再也回不到從前。
她還記得死前那夜的雨下了好久,稀疏的雨聲隔絕在牢房外,掩蓋新帝親衛(wèi)身上的鐵甲碰撞聲。
他們有十八般酷刑,據(jù)說樣樣痛不欲生,萬幸,她早些自我了斷,免受皮肉之苦。
既然有此緣法,重活一世,她定要好好珍惜,這次她不要孟景程了,她想換個活法。
“孟郎,你不會負我吧?”知府千金問。
“若有負你,我天打……”
孟景程一板一眼的發(fā)誓被打斷,她說:“我信你!我們逃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沈多芙從暗處走出來,悄悄跟上去,前世有她這個攔路虎,他們沒私奔成功。
孟景程那個書呆子,私奔也不知道打點,這一世,她替他們掃清一切障礙,連城門都打點好了,還讓孟家的小廝抱著金銀細軟在城門口等著他們。
只求他們此次私奔能萬無一失,逃到天涯海角去,永生永世不要再回來。
兩人出了城門,一路往北行。
夜深,回到沈府,沈多芙去看了母親,自從喪父的消息傳來,母親傷心過度,臥床不起。
僅僅一日,母親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年。
“芙兒?這么晚了還沒睡?”沈母孟氏轉過身,輕聲問。
沈多芙嗯了一聲,見孟氏坐起來,便起身過去:“明日蕭府宴客,商行事多,我剛回來,娘您好些了嗎?”
“好多了……”
沈多芙難過的拭了拭淚,母親總說好多了,沒事了……
可是母親即將不久于人世。
前世,她忙著爭權,忙著舔孟景程,忽略了母親,沒多久,一直病殃殃的母親突然撒手人寰,母女二人連最后一面都沒能見上。
一年之內,連失雙親,從此世上再無人愛她。
孟氏伸手揉著沈多芙的發(fā)頂,寬慰:“這天底下的夫妻哪有幾個一開始就心意相通的?都是日久生情!至少你心里有他,我看得出來,景程心中未必沒有你,男人嘛,只要你一心待他,能助他,他遲早能看到你的好!芙兒別怕!”
沈多芙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什么,前世她就是這么被母親洗腦,一步一步走入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其實她懂,母親就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
孟景程是母親遠方的侄兒,有一年家鄉(xiāng)遭了蝗災,千里迢迢舉家來投奔。
母親不僅給孟家置了宅子,還讓孟景程自由出入沈府,當做半子,悉心栽培。
孟景程也十分爭氣,十五歲中了秀才,今年又中了舉,媒人都快要把孟家的門檻給踏破了。
母親總說,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兩小無猜的情誼,哪是旁人能比的?
母親死后,沈多芙常常在想,她對孟景程的感情,似乎有一大半源于母親對他的喜愛。
孟氏拉過沈多芙的手,繼續(xù)說:“我問過了,今年沒有什么好日子,咱們急著辦,就擇日不如撞日了,明日辦喜事,后日你和景程便啟程,去把你爹的尸骨接回來安葬,這樣族叔們便挑不出什么錯來?!?p> 話音未落,孟氏的淚水便落了下來,衣袖早已濕透。
“好!一切聽從母親安排!”沈多芙再多的話也沒敢出口,替母親掖了被角,便回屋睡覺。
父母只生養(yǎng)了她一個,老來得女,前世沒能好好盡孝,重生而來,父死已成定局,沒有轉圜的余地,母親還在世,她已心存感激,不愿再忤逆母親。
反正孟景程已經私奔出逃,斷斷不可能回來成親。
抹布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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