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歌啞口無言,雙唇微微顫抖,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直到現(xiàn)在,她仍感到迷茫,事情怎會發(fā)展到這一步?
她親眼目睹柳芷柔喝下那杯酒,目睹她藥效發(fā)作后被帶入這房間。
她只是想親眼見證柳芷柔的落魄,于是悄悄尾隨,卻不料在靠近之前便被人從背后擊暈,醒來時便陷入這般境地。
而本該遭遇不幸的柳芷柔卻安然無恙,此事顯然與她脫不了干系。然而,一個被下了藥的人怎么可能有如此手段?
相比之下,江黎的反應(yīng)要快得多,他沉聲分析道:“這還用問嗎?顯然是有人在背后助你,你身邊不是還有丫鬟嗎?”
柳芷柔冷笑回應(yīng):“我身邊當然有丫鬟侍候,但江公子你身為男子,是如何悄無聲息地來到這里而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的?這里雖偏僻,卻也是女眷休憩之地。我也是由公主府的婢女引領(lǐng)至此?!?p> 在女眷休憩之所,男子是嚴禁入內(nèi)的。
江黎狠狠地瞪著柳芷柔,卻無言以對。
他再怎么辯解,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而柳芷柔特意強調(diào)她是被公主府的侍女帶過來的,這讓江黎更加不敢提及自己曾買通侍女的事,因為這既無法幫助他擺脫困境,還可能暴露他最初的計劃。
一旦端靜公主知曉,豈能輕易饒過他?
在場的眾人都不是傻子,從眼下的情況便能猜出事情的大致經(jīng)過。他們看向江黎和顧歌的眼神中充滿了嘲諷與不屑。
端靜公主冷聲質(zhì)問道:“你們兩個還有什么好說的?”江黎選擇沉默,而顧歌則捂著臉痛哭不止,哽咽著指責(zé)道:“都是柳芷柔陷害的我們,這屋子里的人本應(yīng)該是她才對?!?p> 顧歌的愚蠢和無知讓人嘆為觀止。她不僅自己行事不檢點,還企圖陷害他人,如今自食惡果,卻仍不知悔改。
端靜公主對她的哭聲感到厭煩至極,她沒好氣地斥責(zé)道:“夠了!你自己行為不端,還有臉怪罪別人?你倒是說說看,柳大小姐陷害你能有什么好處?”
被端靜公主這么一問,顧歌頓時感到頭腦一片空白。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名聲盡毀,即便嫁給江黎也只能是個妾室。而且江黎知道她和太子的事情,又怎會善待她?
她原本想讓柳芷柔身敗名裂,如今卻要獨自承擔(dān)所有后果。想到家里知道此事后也定不會輕饒自己,顧歌心中萬念俱灰。
她突然起身,一頭撞向柱子。幸好端靜公主身邊的嬤嬤眼疾手快將她拉住,但即便如此,顧歌的額頭也被撞破,鮮血順著眉眼流下,場景觸目驚心。
柳芷柔挑了挑眉,她沒想到顧歌竟然會有這樣的舉動。
實際上,她高估了顧歌的勇氣。在這個對女性貞潔尤為看重的封建社會里,顧歌做出如此丑事若是嫁不出去,家中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比起遭受世人的非議和家族的遺棄,或許在此處了結(jié)此生,也不失為一種解脫。
端靜公主目睹此景,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急忙命令府中的小廝:“速速通知顧府來領(lǐng)人,若是在本宮府上有個三長兩短,本宮可不會負責(zé)?!?p> 一場原本歡愉的賞花宴,卻發(fā)生了如此晦氣之事,端靜公主的心情自然是糟糕透頂。
在場的閨秀們也紛紛失去了繼續(xù)待下去的心情,畢竟遭遇如此尷尬之事,難免會對她們的名聲造成不良影響,還是早些離開為妙。
眼見天色已晚,端靜公主決定提前結(jié)束宴會,眾人紛紛離開了公主府。
柳芷柔與寧葭兒、林沁羽在公主府門前道別,林沁羽拉著她的手,滿是不舍地說道:“好不容易結(jié)識了你這位投緣的朋友,真是不想這么快就分開?!?p> 寧葭兒笑著安慰道:“好了,沁羽妹妹,今日芷柔妹妹也累了,等有空咱們再一起出去玩?!?p> 說著,她突然想到什么,補充道:“對了,再過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了,到時候我們可以再聚啊?!?p> 林沁羽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到時候你們兩個可一定要來啊?!绷迫狳c頭應(yīng)允:“那是自然,到時候我一定會去的?!?p> 三人閑聊幾句后,便各自上了自家的馬車。
柳芷柔上車時,發(fā)現(xiàn)柳芷顏已經(jīng)坐在車內(nèi)。柳芷顏見柳芷柔面色如常,仿佛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而她自己卻心亂如麻,惶恐不安,一時之間怒火中燒,對著柳芷柔質(zhì)問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才得到這門婚事,現(xiàn)在卻變成這樣,你就是見不得我好嗎?”
柳芷柔抬眼看了她一眼,見她雙眼紅腫,面色慘白,顯然已經(jīng)哭過一場,但配上她此刻猙獰的表情,在昏暗的馬車內(nèi)顯得格外駭人。
柳芷柔輕倚著車壁,悠然笑道:“我做了什么?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起因是什么,妹妹難道不清楚嗎?何必明知故問呢?”
看著柳芷柔如此鎮(zhèn)定自若,柳芷顏緊握著帕子,生怕自己一沖動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事情的真相她自然心知肚明,但顧歌表姐所經(jīng)歷的一切,原本應(yīng)該是柳芷柔承受的。如今她卻毫發(fā)無損地坐在這里,這讓柳芷顏如何不氣惱。
回到柳府,柳芷柔徑直下了馬車,頭也不回地領(lǐng)著花露和采雁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柳芷顏則哭著回到了顧氏的院子。顧青晚見到女兒哭得如此傷心,心疼不已,連忙將她摟在懷里安慰道:“顏兒,你這是怎么了?快告訴娘親,誰欺負了你?”
柳芷顏伏在母親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fù)下來,哽咽著說道:“除了柳芷柔那個賤人,還能有誰?”顧青晚聽聞此言,心中已有數(shù),畢竟柳芷柔可不是什么善茬。但仍是故作驚訝地問道:“那個小賤人又做了什么?”
柳芷顏將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最后焦急地問道:“娘,現(xiàn)在該怎么辦啊?表姐和江公子在公主府做了那樣的事,還被眾人看到了。我可怎么辦???”
顧青晚聽后神色凝重地說道:“丟人的是他們,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是,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顧歌除了嫁給江黎別無選擇。雖然是我們柳家先定的親,但她還有個在宮中做昭儀的庶姑母,肯定不會愿意做妾的。”
想到自己為女兒精心謀劃的婚事如今變成這樣,顧青晚心中苦澀難言。
就在前幾日回娘家時,隱約聽到了家中的打算。原來,顧歌之所以遲遲未定下親事,是打算將她送入東宮,成為太子爺?shù)牧兼???扇缃?,顧家的全盤計劃卻被徹底打亂了。
柳芷顏今日心中充滿了不安和惶恐,聽到顧青晚的話才回過神來,她抱著顧青晚不停地哭泣:“娘,怎么會這樣?江公子娶了表姐,我該怎么辦?”
顧青晚戳了一下她的腦門,責(zé)備中帶著一絲無奈:“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婚前失貞,和江黎只是無媒媾和,就算是看在昭儀娘娘的面子上不做妾,你嫁過去也可以和她不分大小,你橫豎不會比她差?!?p> “可是,女兒還沒嫁過去,尚書府就先娶了平妻,這不讓人看笑話嗎?”柳芷顏心中總有一股難以平息的郁氣,這是她的終身大事,還沒開始,難道就這樣了嗎?
談到這個,顧青晚還是忍不住對女兒表示責(zé)備:“那你還想怎么辦?你父親的態(tài)度你也心知肚明,他本就不看好這樁婚事。如果事情鬧大了,這樁婚事黃了,你還能嫁給誰呢?我們女人總要學(xué)會想得開些,尋常人家有點家底都會有三妻四妾,沒有她,也還會有別人,難道你還真指望江黎能守著你一個人過一輩子嗎?”
看到柳芷顏的態(tài)度有所軟化,顧青晚也感到有些不忍,嘆了口氣道:“這件事也怪你自己,我之前就告訴過你,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把你的婚事辦好,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柳芷柔就算贏得了第一才女的名號又怎樣,還不是個被退婚的丑女,哪個好人家會愿意娶她?她這輩子能不能嫁出去都是個問題,根本威脅不到你,你又何必去招惹她呢?現(xiàn)在可好,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柳芷顏抽泣著說:“我……我就是不甘心。柳芷柔竟然能贏了舒嘉卉,奪得賞花宴的第一名……”
顧青晚輕輕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珠,微笑著安慰:“這有什么可不甘心的呢?賞花宴第一才女的頭銜對別人來說或許是榮譽,但對柳芷柔而言,不過是虛名而已。等你成了尚書府的當家主母,掌握了江家的財產(chǎn),那時候才是真正的揚眉吐氣。”
顧青晚的話語逐漸讓柳芷顏止住了哭聲,但她仍忍不住抱怨:“可是,雖然知道父親偏心,一直寵愛她,但這也太過分了,竟然暗地里教了她那么多東西。”
顧青晚沉思片刻,搖了搖頭說:“那些東西不可能是你父親教的?!?p> 她管理柳府后院,自然清楚柳志忙于公務(wù),與柳芷柔父女二人交流并不多。就算柳志有心教導(dǎo),柳芷柔也未必肯學(xué)。每次提到請名師來府上授課,她總是顯得十分抗拒。
“那她是怎么學(xué)會這些的,還學(xué)得這么好?你是不知道,今天所有人都在稱贊她不愧是狀元之女。不僅字寫得漂亮,作詩也是信手拈來。特別是彈琴,那技藝簡直讓人嘆為觀止。娘,你見過她彈琴嗎?”
顧青晚沉思了許久,神色古怪地看著柳芷顏問道:“顏兒,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小賤人自從閣樓那件事之后,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沒有了以前的沖動易怒,還變得神神秘秘的。這幾次發(fā)生的事情,明明我們設(shè)計得滴水不漏,可那個賤人卻每次都能化險為夷?!?p> 柳芷顏仔細回想了一下,不禁打了個哆嗦問:“娘,你是說,她中邪了?”
顧青晚點了點頭:“我之前就聽過傳言,說有人被鬼怪附身后性情會大變。你仔細想想,她那個樣子,像不像?”
柳芷顏點頭附和道:“像極了,有時候光是被她看著,我都會覺得后背發(fā)涼?!?p> 她緊緊抓住顧青晚的手問:“娘,那我們該怎么辦?”
顧青晚神色平靜地發(fā)表著自己的觀點:“有什么好怕的?應(yīng)該是鬼怕人才對。以前是我們太過天真,沒有洞察到問題的要害,才讓那個惡鬼占了便宜。如今既然已經(jīng)找到了問題的根源,解決起來就容易多了。你就拭目以待吧,她絕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
顧青晚母女的猜測,柳芷柔自然是毫不知情。
她返回屋內(nèi),遣散了婢女,獨自端坐于梳妝臺前,凝視著鏡中人那微微泛紅的疤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淡淡的憂郁。
盡管今日在宴會上大放異彩,榮獲了第一才女的殊榮,但未能獲得治療面容的石松,仍讓她感到一絲失望。她心中暗自咒罵,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待下次再見沈墨北,定要讓他好看。
這般想著,她突然雙眸微瞇,抬頭望向某處,毫不猶豫地揮出一把銀針。
緊接著,一襲黑衣的沈墨北便出現(xiàn)在屋內(nèi)。
他捂著受傷的胳膊,略帶無奈地說道:“柳大小姐,這是生氣了嗎?”柳芷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語氣雖冷硬,但心中卻稍感軟化,因為她深知,以沈墨北的身手,完全有能力避開自己的銀針。
沈墨北遞上一個盒子:“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畢竟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能打敗舒嘉卉拿下第一。早知道這樣,我也不用費盡心機,用那價值連城的【落霞】去換石松了?!?p> 柳芷柔冷笑一聲:“合著在你眼里,我就應(yīng)該是個大字不識的野蠻女子?”說罷,她接過沈墨北遞來的盒子,毫不猶豫地打開。
古樸典雅的紅木盒子內(nèi),一層薄薄的紙張包裹著淡黃色的石松。柳芷柔松了一口氣,石松的保存極為講究,需在夏季采摘,經(jīng)過反復(fù)清洗、多次曬干,并小心翼翼地保存,方能發(fā)揮其最大功效。這盒子里的一點石松,其價值可謂萬金。
見柳芷柔露出滿意的神色,沈墨北這才將胳膊上的銀針拔下,邊拔邊苦笑:“我說柳大小姐,下次下手能輕點兒嗎?我們好歹是合作伙伴,不是仇人。”那銀針雖無毒,但被扎上也是不好受的。
想到自己親自前來送石松,卻遭此待遇,沈墨北心中不禁有些無奈。
柳芷柔抱著盒子,心中琢磨著該如何入藥,才能將石松的藥效發(fā)揮到極致。而沈墨北拔完針后,見柳芷柔仍在發(fā)呆,便開口問道:“有了它,你的臉是不是就能恢復(fù)如初了?”
柳芷柔回過神來,問道:“你剛剛說什么?”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剛才恍惚中似乎聽到了沈墨北的話,但卻怎么也想不起他具體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