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風(fēng)樓賣藝不賣身,為寒窗苦讀的夫君籌集進京趕考的資費。
陸景舟卻背著我,用我的辛苦錢在外面養(yǎng)了個外室。
那外室挺著大肚子登堂入室時,夫君對她說:
“云枝她愛慘了我,一定會接受你的?!?p> 可后來,我成為名動京城的花魁,他卻就此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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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三年,夫君一舉高中,被皇上欽點為探花。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喜極而泣。
三年前,他第一次科考名落孫山,便決定去寺廟長住苦讀,臨走前對我發(fā)誓:
“待來日金榜題名時,我必許夫人榮華相伴,一世歡喜?!?p> 也因這一句諾言,我愛慘了陸景舟,在他于寺廟寒窗苦讀時,不惜晚上偷偷去春風(fēng)樓雅間彈琴,替他籌集進京趕考的資費。
人人都羨慕我即將成為探花郎夫人。
夫君為了苦讀禁欲了三年,而今得償所愿,也不必再清心寡欲了吧。
陸景舟回來前,我特意去跟春風(fēng)樓的柳媽說明了離開之意。
柳媽覺得惋惜,“云枝姑娘,那些雅客都搶著要點你彈琴呢,不過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你是自由身,春風(fēng)樓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傍晚,陸景舟回來了。
他風(fēng)塵仆仆,眉目比去時更俊朗三分,腰身似乎也更加勁瘦了。
這一夜,我刻意穿上了一件酡紅色薄紗寢衣,紅著臉環(huán)住他的腰身。
“夫君,我們該歇息了……婆母她一直都想抱孫子?!?p> 可陸景舟只是淡淡地拂開我的手。
“我累了,今夜要到書房睡,你早些歇息吧?!?p> 我大窘,看著自己這輩子最活色生香的模樣。
我自小出身禮儀之家,知書達禮,換成從前,絕不會讓自己以這種姿態(tài)引誘自己的夫君。
可今夜,我總覺得一口氣上不來。
陸景舟發(fā)覺我的不滿,嘆了口氣。
“云枝,我都聽街坊們說了,我不在的時候,你晚上經(jīng)常去春風(fēng)樓陪酒……難怪學(xué)的這般勾欄習(xí)氣。”
我頓時面紅耳赤。
“我沒有去賣身!只是彈琴賣藝,夫君若不信,可以去找春風(fēng)樓的人當面對峙!”
他定定地看著我,神情復(fù)雜。
“夫人,我知你由奢入儉難,卻也不能如此失了廉恥心。”
陸景舟板起臉,似是無比心痛。
“你嫁與我以來,侍奉母親辛苦,我可以看在結(jié)發(fā)情面上原諒你,但既然你不守婦道在先,就要容得下我了?!?p> “不守婦道?”
我牙齒打顫,一瞬間如墜冰窟。
進京趕考費用不菲,幾年間為了替他攢錢,我忍辱負重,受盡了一切苦楚。
而今他三年未歸,沒有一句關(guān)懷,脫口便是我不守婦道、寡廉鮮恥?
他見我一句話也不說,伸手去解我的肚兜帶子,語氣有些不耐煩。
“行了,姜云枝,你不就是想要這個嗎?走,我們現(xiàn)在就去行房!”
說話間,小衣被扯落,他粗暴的吻就朝我襲來,被我下意識推開。
“你……”
他震驚地抹去嘴角一抹血痕,是我咬破了他的唇,踉蹌著退后幾步。
“夫君今日累了,還是一個人去睡吧,我就不打擾你了?!?p> 冷的夜氣忽然刮到我身上,是陸景舟忿忿的推門離去。
徒留我怔在原地。
當初堅決要嫁給他時,我本是世家嫡女,只是后來失勢落魄,淪為庶民。陸景舟又家境貧寒,我不得不扛起養(yǎng)家的重擔(dān)。
若不是我在春風(fēng)樓賣藝這三年,他哪里來的錢進京趕考,家中又該怎樣過好光景?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照例給婆母敬茶。
到前廳,卻看到了一抹俏粉色的身影。
陸景舟正緊緊牽著那女子的手,轉(zhuǎn)身看我。
“云枝,她就是我在報國寺的糟糠妻?!?p> 我愣住了。
那女子臉頰嬌嫩,白白凈凈,一看就是被視如珍寶的人。
我的夫君三年寺廟苦讀,還用我的錢,養(yǎng)了一個外室?
陸景舟和這女子吟風(fēng)弄月時,我正忍受著春風(fēng)樓里客人的戲弄,夜里獨守空房,竭盡全力替他守身如玉。
何其可笑。
可她是糟糠妻,那我是什么,是個任人欺辱的玩意兒嗎?
手中端著的六安茶猛然一抖,濺起一地碎片。
原來,這個外室是他用銀子贖下來的女奴,曾經(jīng)被流放寧古塔。
他說她性情剛烈,遇見他時守宮砂尚在,是清清白白的處子之身。
“芙蕖陪我吃了很多苦,是真正的患難見真意,希望你能容得下她。”
看著趙芙蕖兔子般猩紅的眼眶,和不斷往陸景舟身后躲的樣子。
我不禁冷笑,寧古塔苦寒,一路上盜賊流寇,她怎么可能還是清白之身?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讓你們結(jié)為姐妹,我們?nèi)齻€人好好在一起過?!?p> “芙蕖已經(jīng)懷了我的骨肉,早已是我陸家的人,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和你一起殉情在這個家里!”
他目光堅毅,像是下了死志。
我忽的感到他既陌生又熟悉。
三年前,他向相府堅持門前立雪,說要求娶我,呵護我一生一世時,亦是這樣的神情。
婆母淡淡瞥了我一眼,竟也幫腔:
“姜氏,你過門三年,仍未有所出,難道要耽誤我兒傳續(xù)香火,開枝散葉嗎?”
我蹙眉,冷冷道:
“我生不出孩子,你兒子三年不著家,我一個人怎么生孩子?跟野男人生嗎?”
陸景舟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姜云枝,你自甘墮落,就不要咄咄逼人!”
連趙芙蕖也紅著眼勸道:
“是啊,姐姐,你以后別再去春風(fēng)樓那種地方了,景舟不會喜歡的?!?p> 她假意勸我,實則卻一臉倨傲。
仿佛她雖在流亡途中,仍能保持清白之身,是世間唯一純白的茉莉花。
而我為生活所迫,賣藝彈曲,便是自甘下賤。
天旋地轉(zhuǎn)過后,我強抑住心底的疼意,質(zhì)問道:
“陸景舟,既然你已心有所屬,為何不早早放我離開?”
陸景舟對我的憤怒不以為意。
或許連他都覺得,我愛慘了他,最終一定會接納這個女人。
昔日為了下嫁給他,我?guī)缀醴畔铝怂惺兰屹F女的尊嚴。
可如今,我不想再用碎了一地的尊嚴,去換取一份虛無縹緲的愛情。
我繞過趙芙蕖,來到陸景舟面前。
“夫君,我們好好談?wù)劙伞!?p> 我已經(jīng)意識到,這事絕沒有這么簡單。
轉(zhuǎn)身便離開大堂,身后的美嬌娘有些不安地拽著他。
“可是夫人那邊……”
陸景舟的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溫和。
“她離不開我,一定會接納你的。芙蕖,你不必特別擔(dān)心?!?p> 三年了,我和陸景舟第一次如此心照不宣地共處一室。
沒想到,卻是為了一個女人。
在我的再三追問下,他終于對我承認,他和趙芙蕖的確有過一段過往。
那時他是寒門學(xué)子,趙芙蕖曾經(jīng)跟我一樣是高門貴女,與他年少悸動,兩相情睦。
只是后來趙家遭貶黜,女眷全部遭到流放,他們才不得不失散。
我的心一點點冷了下去。
“然后呢?”
陸景舟有些艱難道,“后來,母親生病,執(zhí)意想見我娶妻生子,我才迎娶了你,若論先來后到,她才是第一人。”
我忽然冷笑,看到他忍辱負重的模樣,竟覺無比諷刺。
原來孽情深重,始于當日。
連我這個一心一意為他付出身心的,也不過是個犧牲品。
陸景舟猶豫了片刻,終是道:
“云枝,我想讓芙蕖名正言順進府。”
“陸景舟,當初迎娶我時,你曾對我說過,你這一生,絕不納妾?!?p> 陸景舟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芙蕖她不一樣!”
我笑了笑,下了逐客令,關(guān)緊了屋門。
窗外的雷雨下得愈發(fā)大了。
從前我最怕打雷天,和陸景舟成婚后,才讓自己改變了這矯情的習(xí)氣,強行讓自己變得堅韌。
我讓侍女取了筆和紙來,洋洋灑灑寫下了和離書,一式兩份。
幾乎是一氣呵成,放下筆的那一刻,淚水奪眶而出。
若我從未對陸景舟動過心思也就罷了,可偏偏他是我此生唯一心動過的男子。
耳邊又響起他對趙芙蕖說過的話。
“她愛慘了我,必然不會舍得離開我的,你放心?!?p> 可是陸景舟,你錯了。
我雖然愛你,卻不會為了你失去真正的自己。
既然你如此踐踏我的真心,我也是會離開的。
我離開家的那一夜,和離書就放在他的書房。
可還沒出府去多遠,就被一個黑色的身影堵在了墻角。
我驚恐地正要大聲呼救,卻被他修長的指抵在了唇間。
拉下面簾,那張冷峻的面孔勾唇一笑,低低問我:
“不自在了么?”
“不若來本王身邊?!?p> 我皺起眉,終于認出了他。
當朝攝政王裴昀禮,沒想到,他還記著我這號人。
我在閨中時,他還是先帝的六皇子,曾經(jīng)為了聯(lián)絡(luò)朝中勢力向我家提親,是出了名的玩世不恭,風(fēng)流成性。
所以我才拒絕了他的提親,選擇了我以為會更加負責(zé)任的陸景舟。
即使后來,我姜家一朝沒落,我也沒有自怨自艾,而是想窮且益堅,和陸景舟將日子過好。
如今看來,我的清高傲骨,不過是個笑話。
“好啊?!?p> 這一次,我毫不猶豫答應(yīng)了他。
裴昀禮似乎有些驚訝。
而我眨了眨眼,指尖夾起另一份和離書。
“只要你幫我擺脫陸景舟,作為交易,我可以給王爺最想要的東西。”
他怔了一下,旋即輕笑。
“是嗎,枝枝能給我什么?”
我被他一聲枝枝喚得渾身不自在,低頭咬牙道:
“姜家雖然落魄,卻曾掌握不少世家門閥的秘辛,我全部知曉,必然會對王爺明辨忠奸,有所裨益……”
“哦?”
他依舊似笑非笑看著我,目光炙熱。
“可本王最想要的,并不是這個。”
…
從那天起,探花郎的原配夫人留下一封和離書,便失蹤了。
聽說陸景舟尋覓我許久未果,只好迎了那新夫人續(xù)弦,并在云州上任,成了那兒的地方官。
然而,紙包不住火,我終有一日會被陸景舟發(fā)現(xiàn)。
這一日,我照例在春風(fēng)樓獻藝。
如今的我,已經(jīng)是春風(fēng)樓的頭牌花魁。
在春風(fēng)樓這種地方,一旦被掛上了花牌,就是明著賣身,只要有人出得起高價,就必須得接客。
可今晚的人群中,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速之客,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是陸景舟。
他早已不是曾經(jīng)的落魄書生,取而代之是一身綢緞綾羅。
沒想到,他的妻子身懷六甲,他卻來到了春風(fēng)樓解悶。
陸景舟有些心不在焉,正一杯接一杯灌著悶酒,聽一旁的客人聊天。
“從前啊,這樓里有個暮云姑娘,當真情種。聽說她為了替夫君籌錢科考,才出來賣藝,有個客人出千金想要與她春宵一度,都被她拒絕了?!?p> “那才是真正的雅樂,上上清聽啊?!?p> 暮云是我在春風(fēng)樓的化名。
陸景舟一時失神,不知道那一刻,他顫抖的嘴唇是因為想到了什么。
這時,我已經(jīng)從舞臺上徐徐出場,自是避無可避與他相視。
好在,我蒙著面紗,又有精致的妝容掩蓋,想來他也看不出什么。
一襲煙籠紗水袖飛舞間,我瞥到臺下的陸景舟,他一瞬不瞬地站著,被我的舞姿深深吸引。
一曲舞畢,擱著面簾,我們四目相對。
我不欲招惹是非,轉(zhuǎn)身離去,卻被他急急喚住。
“不知姑娘美名是哪幾個字?”
我沒有理會,匆匆離去。
身后柳媽告訴他,花魁娘子的問名都要經(jīng)過嚴格的流程,否則即是失禮。
陸景舟有些不耐煩,塞給柳媽一錠銀子,沖她呵斥:
“你可知本大人是誰?還不快放我進去!”
我奉命去了樓上雅間。
余光瞥見陸景舟也急匆匆跟著來了,就躲在門縫后面。
一進門,我便被一個強有力的胳膊拉進懷中。
并徑自坐在了攝政王的懷里。
裴昀禮解開我的面紗,空氣中忽然傳來一陣倒吸的冷氣聲。
他修長的指尖捻在我脖頸下第一枚扣結(jié)上,目光下移,薄唇勾起一絲邪笑。
他一邊喚我的名字,嗓音低沉。
“枝枝,我想要你?!?p> “什么時候給我?”
衣衫滑落肩頭,露出花魁獨有的水仙刺青,香艷無比。
“王爺,不要……”
我紅著臉推拒,被迫仰起頭,身子軟得像一灘水。
“你和我在一起,慌什么?!?p> 裴昀禮捏起我的紅唇,修長的眸子一瞬不瞬盯著我。
“難不成,是怕被旁人看見,你在本王面前衣不蔽體的模樣嗎?”
被壓倒在榻上的那一刻,我?guī)缀跄苈牭剿駚y鼓噪的心跳。
“住手!”
正當此時,門外的陸景舟不顧侍衛(wèi)的阻攔,猛然推開了門。
他沖進來的那一刻,眼淚已經(jīng)奪眶而出,半點也沒有他讀書人的體面。
這廂,兩個侍衛(wèi)一邊一個架住了沖進來的陸景舟,慌忙告罪:
“王爺恕罪,是屬下無能,陸知縣非要硬闖進來……”
裴昀禮唇角輕勾了勾,似乎在告訴我,我點的一折子好戲要開始了。
一雙溫?zé)岬拇笳茖⑽覕r腰抱起,重新坐回了他的胯間,穩(wěn)穩(wěn)當當。
我終于回過眸去。
“云枝……真的是你?”
四目相對,我清晰地看到陸景舟瞳孔中的震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