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琉璃糖的夢
雖然葉心儀不知道喬黛染在生氣什么，但是，過往大量的例子告訴葉心儀——
認(rèn)錯就對了。喬黛染笑了，就是沒事了。
畢竟讓喬黛染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喬黛染輕哼一聲，咬住嘴唇，把笑意收回去，輕瞪葉心儀。
葉心儀眼珠一轉(zhuǎn)，馬上掏出手機(jī)，一邊滑手機(jī)一邊語氣興奮地說：“公主大人一定沒有看到網(wǎng)上的熱搜和評論吧？可有趣了！我翻給你看看！”
喬黛染可是萬不得已才翻手機(jī)的人，她當(dāng)然沒有看過網(wǎng)上那些熱搜和評論了。
葉心儀點(diǎn)開一個關(guān)于喬黛染的熱搜，像是太監(jiān)宣讀圣旨般高聲念給喬黛染聽……葉心儀念了很多，念得聲音都越來越像太監(jiān)了，才停下來，休息一會。
“怎樣？”葉心儀眨巴著討好的眼睛，“網(wǎng)上的評論還符合公主大人的心意嗎？”這話說的，仿佛網(wǎng)上的言論是喬黛染授意操縱的。
“哼?！眴眺烊静恍嫉溃骸氨竟髻F為薩釋國最尊貴的曼羅公主，豈是這群無知網(wǎng)民可以公然議論的？若在薩釋，這般公然議論本公主的平民……都得死?！?p> “死？”葉心儀趕緊解釋，“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而且……那群網(wǎng)民整天無所事事地，就是喜歡在網(wǎng)上發(fā)表言論。無論怎樣……大部分網(wǎng)民還是站在你這邊的?？丛谒麄冋驹谀氵@邊的份上，你就饒他們不死吧！”其實(shí)，葉心儀也是這群網(wǎng)民其中的小小一員。
“哼?！眴眺烊纠湫σ宦暎按嗽捳f的，仿佛本公主如今還能賜死他們一般?！?p> “呵呵?！比~心儀心想：你不能賜死他們，但是，你能“賜死”我啊！怕怕！不不不！不用怕，反正公主大人不會知道的！
“再者……”喬黛染不悅地咬了咬牙，看樣子是真想“賜死”那群網(wǎng)民。
“怎么了？”葉心儀下意識地往后挪了挪身體，把抱枕擋在身前。
“那群網(wǎng)民竟敢那般形容本公主……簡直氣人！”喬黛染咬牙徹齒地復(fù)述，“年老色衰……本公主才十六！更不必說那些可憐本公主的話了！本公主可是薩釋國最最尊貴的曼羅公主，豈容他們可憐與同情！”
“公主息怒！”葉心儀只差沒有下跪了，“這么說吧……年老色衰的是我表姐，他們可憐與同情的也是我表姐……絕對不是公主大人您本尊！”
“并無二樣?！眴眺烊痉薹薜赝罂恐嘲l(fā)靠背，微微撅起嘴，把抱枕放在腿上，負(fù)氣地捏著抱枕，“在旁人眼中，本公主就是你那年老色衰還被丈夫拋棄的表姐，可憐悲慘得很！哼！本公主原本十六芳齡，容貌傾城，萬千寵愛在一身，是薩釋國最最尊貴的曼羅公主……如今，竟變得如此可憐與悲慘！”
“不可憐，不悲慘……”葉心儀哄孩子般安撫喬黛染，“你很快就會成為連城珠寶的大小姐了！雖然‘連城珠寶大小姐’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薩釋國最最尊貴的曼羅公主’，但是，‘連城珠寶大小姐’也是很多很多人夢寐以求都得不到的身份??！起碼比那些可憐同情你或者羨慕嫉妒你的網(wǎng)民都好上幾百倍了！”
喬黛染心想：葉心儀雖然愚鈍，這番話倒也在理。
雖然心里認(rèn)同葉心儀，喬黛染卻仍不屑地輕哼一聲，把腿上的抱枕丟到一旁，換作雙手抱胸，一臉氣鼓鼓。
葉心儀“伺候”喬黛染好幾個月了，當(dāng)然知道喬黛染的意思就是認(rèn)同了。
葉心儀繼續(xù)安撫：“網(wǎng)民討論公主大人，實(shí)在是討厭。但是，只要有其他更爆炸性的新聞出現(xiàn)，他們就會屁顛屁顛地跑去討論其他事情，不會再討論你的了?！?p> 喬黛染又哼了一聲，繼續(xù)氣鼓鼓，卻也沒那么氣鼓鼓了。
葉心儀這才松了一口氣，放下當(dāng)作盾牌護(hù)在身前的抱枕——仿佛那抱枕真能擋住喬黛染的怒氣似的——葉心儀從兜里掏出三顆用色彩繽紛的玻璃紙包裹的水果糖，笑嘻嘻，獻(xiàn)寶般雙手呈遞給喬黛染。
喬黛染討厭現(xiàn)代的絕大部分食物，卻唯獨(dú)對糖果有點(diǎn)喜歡。
喬黛染橫了葉心儀一眼，拿過水果糖，拆開包裹在外的濃藍(lán)玻璃紙，用拇指與食指輕輕拈著比玻璃紙濃一點(diǎn)藍(lán)的硬糖，儀態(tài)萬千地放進(jìn)嘴里……甜甜的葡萄味盈滿口腔，喬黛染原本還堵堵的心瞬間舒坦了不少。
葉心儀總算放下心來，繼續(xù)滑手機(jī)，一邊滑一邊說：“網(wǎng)民的評論還是小事，門店里面才真的是雞飛狗跳呢！”
吃著糖的喬黛染懶得說話，只是挑了挑眉毛，示意葉心儀繼續(xù)往下說。
葉心儀說：“因為怕會被桂婉容記曠工，又怕被桂婉容秋后算賬，所以我就在只有小郭、小劉、小鄧、小安還有你我的群里面問，現(xiàn)在門店的情況怎么樣了？桂婉容是不是等著我回去對我‘大開殺戒’？”
喬黛染也在那個群里，但是，一如葉心儀所料，喬黛染壓根兒就沒有看手機(jī)。
葉心儀繼續(xù)說：“小郭她們卻說，桂婉容知道公主大人‘很有可能’是解家大小姐之后，整個人都嚇傻了！因為我是公主大人身邊的‘大紅人’，所以，桂婉容根本不可能敢對我‘秋后算賬’！相反，桂婉容現(xiàn)在還怕公主大人對她‘秋后算賬’呢！”
吃著糖的喬黛染懶得說話，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喬黛染心想：如桂婉容那般勢利小人，豈值得本公主花時間對她“秋后算賬”？如今這般懸著，也夠她受了。哼。卻也不一定一直不對她“秋后算賬”，且看本公主的心情吧。
葉心儀繼續(xù)說：“我現(xiàn)在有公主大人撐腰，不怕桂婉容刁難，也不怕桂婉容秋后算賬，所以我才不急著回門店工作呢！雖然這里氣氛怪怪的，但也算是吃好住好！而且……明天就有親子鑒定的結(jié)果了！這種歷史性的時刻，我當(dāng)然要在這里親眼見證了！”
“往后呢。”喬黛染從葡萄的甜味之中擠出這句不帶一點(diǎn)甜味的話。
“往后？”葉心儀不解地眨了眨眼。
“嗯。”喬黛染瞇眼看著葉心儀，“往后，你打算如何？”
許是嘴里的甜味沖淡了喬黛染眼神中的凌厲，葉心儀居然沒有看出喬黛染眼中的“危險”二字。
“這個……”葉心儀扁了扁嘴，聳了聳肩，看似無所謂地說：“之前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得趕緊找到新室友，好跟我分?jǐn)偡孔?。?p> “滾?！?p> 喬黛染猛然瞪著葉心儀。
啊？！
葉心儀嚇得瞪大了眼珠，心想：上一秒不還好好的嗎？！為什么突然又生氣了？！公主大人真是越來越喜怒無常了……難道……是因為糖不好吃？不會的??！這可是我搜羅過最好吃的糖了！
喬黛染心想：事到如今，葉心儀居然還想著撇下本公主，早日找到新室友同??？哼！簡直可惡！
喬黛染不只是嘴硬，內(nèi)心也“硬”地想：幸而！本公主根本毫不在意葉心儀此人！她想跟誰住就跟誰??！本公主一定都不在乎！
心里說著不在乎。
嘴里的糖卻變得不甜了，甚至有點(diǎn)酸。
喬黛染瞪著一臉無辜的葉心儀，咬牙道：“出去！”
葉心儀被瞪得渾身一震，馬上站起身，賠著笑說：“公主大人一定是累了吧？小的這就出去，公主大人……晚安！”
說罷。
葉心儀逃跑似地溜走了。
看著葉心儀火速關(guān)上的房門，喬黛染氣得把手里揣著的幾顆糖全都丟在了沙發(fā)上。
喬黛染心想：葉心儀竟這般急于擺脫本公主！哼！葉心儀簡直就是不識抬舉！幸虧，本公主一點(diǎn)都不在乎葉心儀！
哼！
喬黛染負(fù)氣地往后靠著沙發(fā)靠背，往旁一手撈起抱枕，用力地抱著。
臉忿忿地別過一旁。
執(zhí)拗地不看散落在沙發(fā)上的水果糖，不看那幾顆水果糖色彩繽紛的玻璃紙折射出的快快樂樂可可愛愛的光彩。
持續(xù)了好幾分鐘。
哼！
她回臉，垂目，不屑地看向那幾顆繼續(xù)散發(fā)快快樂樂可可愛愛光彩的水果糖……
罷了！
她負(fù)氣地?fù)炱鹉菐最w水果糖，一臉不屑卻又珍而重之地，放進(jìn)口袋。
起身。
再度走到窗前。
夜色更濃了，卻比不上薩釋的夜色分毫。
薩釋的夜，時而月朗星繁，時而月彎星燦，閉上眼總有濃濃的紫曼羅香……歌謠美酒，徹夜飲宴，伴著醉意，聽著絲竹……薩釋的夜，才稱得上是真正的夜。
閉上眼。
深深地吸了一開口氣。
淡淡的、陌生的氣息，像是一不小心灑落的下等酒、在偷偷地暗自蒸發(fā)。
夜不能寐。
夜不能寐使得她很久沒有做夢，沒有夢，便無法在夢中見到離寒……很想他……思念，讓她落下了眼淚。
淚眼中，她仿佛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背靠著窗臺，緩緩地坐下。
她從兜里拿出一塊用明黃玻璃紙包裹著的水果糖，窸窸窣窣地打開，拇指跟食指拈起比明黃深色一些些的硬糖，緩緩放進(jìn)嘴里……甜甜的橘子味瞬間盈滿一腔，混著流淚的酸楚，說不清嘴里更甜還是更酸。
……
……
微涼的月光，寥寥輕灑。
幾抹春末夏初的夜風(fēng)輕拂，無情地吹落才剛攀上高枝的花瓣，落紅飄零，如雨。從不隕落的紫曼羅幸宅樂禍地裹挾夜風(fēng)，嘲笑花雨，踩踏樂聲，恣意地于風(fēng)中搖曳盛世身姿。
和一眾曼羅門貴族一般，驕縱，自傲，紙醉金迷，只顧繁華不管世事。
十二歲的黛染背靠那叢繁密如墻的紫曼羅，眼淚一如落花般，滴落……一滴，兩滴……眼淚，將她依云流香垂地裙的裙擺染濕。
“黛染？”
是離寒。
黛染抬起淚眼，看向背對夜色、披星戴月的離寒。
離寒總穿一身玄色，給人一種冰冰冷冷不容親近的感覺，與他那些喜歡穿明藍(lán)、湖青、翡翠綠的兄弟相比，尤為更甚。
“二哥……”黛染于朦朧淚眼中看著逐漸走近的離寒。
“為何哭了？”離寒走到黛染的面前，單膝跪下，抬手為黛染拭淚。
“我想娘親了……”喬黛染用手背擦了擦掛滿下巴的眼淚，不斷地吸著鼻子，看著離寒為她擦眼淚。
“今日是你母親的生忌。”離寒知道，每年今日，黛染都會特別想娘親。
“二哥記得？”黛染一抽一搭地吸著鼻子。
“嗯?！彪x寒點(diǎn)了點(diǎn)頭，更為溫柔地為黛染拭著淚，“不要哭了。你母親定然不愿意看到你這般傷心難過的?！彪x寒亦不愿意。
“可是……我就是想娘親啊……”
雖然腦海中幾乎沒有關(guān)于秋蘿的畫面……
雖然鳶蘿皇后以及其他人都對黛染極好……
雖然黛染向來萬千寵愛在一身甚至常常恃寵而驕……
可是。
每年今日。
黛染總是無法自已地感到悲傷，無法自已地欲要落淚。為了不讓他人看見她這般模樣，她總會偷偷藏起來，偷偷落淚。
每年。
離寒都會找到她。
每年。
離寒都會如今夜這般，溫柔地為她拭淚。
“二哥……”
“嗯？”
“陪我坐一下，好嗎？”
“好?！?p> 只要黛染不哭，什么都好。
離寒坐在黛染的身旁，同樣背靠那叢過分繁密過分驕縱的紫曼羅。紫曼羅濃郁霸道的香氣鉆鼻而入，身為曼羅門貴族的離寒與黛染早就習(xí)以為常。
黛染還是一抽一搭地哭著。
此時此刻。
離寒恨透了自身的不善言語……
突然。
離寒變戲法般向黛染伸出手掌。
只見。
一塊不大不小的橘色“琉璃”，正乖乖地躺在離寒的掌心。
“這是？”
黛染抽泣著，吸著鼻子，疑惑地歪頭看著離寒。
“糖?！?p> 糖？
黛染忘了落淚，卻仍是吸著鼻子，更加疑惑地歪頭看著離寒手中的“糖”……這糖，跟她過去常吃的麥芽糖、糖蓮子等等的糖，都極不一樣。
“嘗嘗吧?！?p> 黛染聽話地把躺在離寒手掌心的糖放進(jìn)嘴里，甜甜的麥芽味之中夾雜著濃濃的橘子味……喬黛染瞬間忘了落淚，驚喜地看著離寒：“是橘子的味道?！?p> “喜歡嗎？”
“喜歡！”
“喜歡就好?！彪x寒變戲法般拿出隨身帶著的手帕，打開，里面躺著好幾顆色彩各異的“琉璃”糖，“還有很多不同味道的。只要你不哭，二哥都給你?！?p> “黛染不哭?！?p> “乖?！彪x寒把手帕連同里面的糖遞給黛染，順帶摸了摸黛染的頭。
“二哥也吃一個！”
“不……”
不容離寒拒絕，黛染把一顆“琉璃”糖塞進(jìn)了離寒的嘴里……西瓜味道的，很甜。離寒對黛染笑了笑，唯只屬于黛染的笑。
……
……
倪寒醒來，起身，走到窗前，打開窗戶。
夜深。
窗外。
沒有夢中的星與月，沒有夢中妖嬈盛放的鮮花，更沒有夢中看不清容貌的古裝女孩……夢中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卻繼續(xù)縈繞著他。
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做夢了。
莫名的思念無形地纏住了他的脖子，讓他無法呼吸……思念……無法呼吸的思念……這種思念，似乎不只是對夢中的古裝女子，還有，那位，聽說已經(jīng)搬進(jìn)解家大宅的，喬黛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