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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無聲

第三十章

千里無聲 MarsMoon 3828 2024-07-17 10:00:00

  半個小時后,關驀然回到花間居,正要上樓,被穿著一件真絲短袖旗袍,剛從縣城里做完頭發(fā)回來,正在迎接一批新客人的花姐喊住。

  像是《花樣年華》里蘇麗珍般的花姐,將手中的客人交給小花,對他說到,

  “怎么樣?”

  “謝謝,花姐?!标P驀然想到酒吧里花姐的安排,表達自己的感激。

  “一點小事,舉手之勞,不要跟姐姐客氣。

  小關,陪我到外面散散步吧?!?p>  花姐挽著關驀然的胳臂,走出大廳,沿著路燈下的小道,緩緩走到一個水潭前面,她饒有興致的撿起一塊小石頭,用力扔出去,石頭在水面上旋轉跳躍三次,才落入水中,然后,轉過頭,問關驀然,會不會打水漂?

  關驀然像是跟著姐姐的弟弟,搖頭表示自己不會。

  “游泳呢?”

  “一般吧,最多是不沉下去。”

  “那你有什么拿手的呢?”花姐眼角的魚尾紋上提的笑著,十分開心的說,“除了博得女人的同情和歡心?”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這方面的能力吧?!标P驀然有些無奈的說。

  “這不是能力,是一種天賦,我想,只要是個正常的女人,和你相處久了,都不會不心動。

  不過,作為男人,你總得有什么拿的出手吧?畢竟要養(yǎng)家的?!?p>  關驀然思考一下,發(fā)現自己真的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身無長物。

  “確實沒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恐怕唯一讓人注意到的,就只有摳門?!标P驀然想起兆君和喬僑對自己特點的總結,自嘲的說。

  “節(jié)儉是件好事,要想過上好日子,首先得先學會節(jié)約,而且,摳門的人,都比較信得過,他們習慣對自己的言行負責,絕不開空頭支票,品行端正,不會亂搞,因為亂搞會浪費錢?!?p>  “謝謝,花姐,你這么說,我真的很感激?!?p>  “不過,你要是冬天來這里更好,白茫茫的一片,人在雪地里撲通撲通的走動,回到屋里,喝杯溫好的米酒,驅走身體的寒氣,這份享受,既經濟又實惠?!?p>  “咩咩來的時候,在下雪嗎?”關驀然突然問起。

  “小何來的時候,剛好雪停,融化的雪水流的滿地都是。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她,她整個人都像是死了一般,沒有感情,沒有哭泣,把所有的一切都憋著心里,打算悶死自己?!?p>  “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怎么彌補才能讓她走出來?”關驀然憂心的看著水面上蕩漾的月亮。

  “誠實?!被ń阕兊煤車烂C,對著關驀然說,“你要是想她幸福,必須誠實的對待她,把你的一切都告訴她,不要害怕自己的過去,不要刻意去隱藏自己的想法,女人的直覺很敏感,只有完全信任你,她才會讓你和她一起分擔自己內心的痛苦,才有放下過去,走向幸福的機會?!?p>  “就這樣?”關驀然有些不敢相信的問。

  “我已經見過太多像小何這樣的女人,她們身上摻雜著太多的情感,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問題交織在一起,像是打結的毛線團,理不清也解不開,她們需要一個愛她們,有耐心又負責的男人,替她們一根一根,一節(jié)一節(jié)的清理出來,才能讓被毛線團裹著的自我走出來。”

  花姐又撿起一塊石塊,再次扔出去,這次跳動得更遠,幾乎劃過整個水潭的水面。

  “所以,小關,你要有耐心,如果你真的愛她,想和她在一起,你要沉得住氣,不能急躁,你要明白事情的錯綜復雜和困難重重,也許你會因為無計可施而絕望,但決不能因此灰心喪氣,急于求成,要有打持久戰(zhàn)的覺悟,不惜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完成一個女人的幸福。你可愿意?”

  “我欠她這么多,就算是用下輩子一起,我也愿意?!?p>  “男人的諾言向來都是不可靠的,尤其是你這個年齡的人,雖然你比其他人更值得信賴,但你要多想想,這種沒有盡頭的付出,需要多大的代價,就連久病床前都無孝子,你真的愛她到這種程度嗎?”

  關驀然點燃一根煙,默默抽著,花姐站在一旁看著他,帶著深沉的微笑。

  “花姐,老實講,我真的不知道?!标P驀然將煙頭踩滅,“我還沒有任何讓女人幸福的經驗,起碼從結果來看。

  就連什么是愛?我現在都不清楚,只是我覺得,如果我不能拯救咩咩,那我自己也不會得到救贖,一輩子活在內疚當中,難道這樣就比你剛才說的更好?

  不,我想,人生只有去面對,去努力,才能不留遺憾?!?p>  花姐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線的看著堅定的關驀然,然后點燃一根煙,很優(yōu)雅的看著天上的月亮,緩緩的說,

  “你還太年輕,沒有見識過現實的殘酷,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很高興,女人啊,明明知道男人對自己誓言都是騙人的鬼話,可就是偏偏愛聽,不知道是被什么蠱惑?!?p>  “我以前也遇到過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被ń爿p聲抽了一下鼻子,吐出一口煙圈。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從小就有個夢想,想成為楊麗萍老師那樣的舞蹈家,雖然家里條件一般,但好在遇到一個很好的老師,帶著我練習,她說我有才能,能變成美麗的孔雀,在世界的舞臺上開屏。

  那年全市就我一個人去參加全國民族舞舞蹈大賽的復賽,很多人都為我喝彩,說是山窩窩里飛出金鳳凰,到了BJ,我拼命的練習,想要獲得名次,進入總政歌舞團,不幸的是,在比賽前一天,我的腳踝被扭到,老師嚇壞了,又是給我按摩,又是給我冰敷,雖然第二天消腫,還是痛得不行,我忍著痛完成比賽,結果可想而知?!?p>  花姐深深吐口煙,一臉遺憾的看著泛起漣漪的水面。

  “回到家里,父母要我斷了自己舞蹈的夢想,找個市里領導的孩子嫁了,把我鎖在家里,我不愿意,有天趁他們不注意,我和弟弟一起,將門鎖敲爛,帶著身份證和五百元錢,連夜坐火車跑到廣州,找我的同學。

  我同學介紹我去一間舞蹈學校作兼職老師,我教著一群有錢人家的孩子,心里很煩,想著都是些沒有天賦,靠著家里有錢的人,就能夠如此輕松的學到,我曾經付出那么多艱辛才能得到的美麗。

  最初到廣州的時候,我基本沒什么朋友,學校里的同事也看不起我,到了外面,我不會講粵語,說著蹩腳的川普,那些人一聽就皺起眉頭,刻意離我遠遠的。

  住的地方也糟糕,隔不住音,里面很多樓鳳,一到晚上此起彼伏的叫著,剛開始聽著還會面紅耳赤,睡不著的時候,就打開冰箱,用里面的寒氣降火,習慣后,也就無所謂,反而覺得挺好聽的。

  舞蹈學校沒有食堂,不提供午飯,她們總是讓我一個人去校外將大家的飯拿回來,那時候有個天津來的,兼職在餐廳作外送員的大學生,每天都騎著自行車,來給我們送飯,一來二去我們混熟后,他見我不會講粵語,就主動教我,讓我每次請他喝一枝桔汁汽水就好。

  有些時候,他也會送我回租的房子,我坐在他騎著的自行車后座,看著他寬厚的后背,有種說不出的幸福感。

  他總是讓我占他便宜,像個傻子一樣的笑著,然后,默默的聽我吐槽學校里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有次我問他,為什么要讓我占他便宜?

  他像個小孩子一樣的低著頭,小聲的說,他怕如果不讓我占他便宜,我就不會理他。他在學校沒什么朋友,天天都在實驗室里做實驗,如果連我都不理他,他在廣州就一個朋友都沒有。我是他在這里唯一的朋友?!?p>  說到這里,花姐忍不住露出小女孩式的微笑,

  “快過年的時候,我跟我同學商量一下,決定用全部的積蓄,做點小生意,掙點過年的錢回家,好讓家里的人不擔心我們在外面的生活。

  我們在夜市里,租個攤位,賣從香港走私過來的盜版VCD和DVD,還有些日本和歐美毛片,小軍晚上沒課的時候,也會來幫我們一起擺攤吆喝。

  當時生意好得出奇,不到一周,我們進的貨就賣完,原本我們三個都已經買好車票準備回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像是迷了心竅,說再干一天,把退回來的碟片都賣掉,總不能帶著一堆毛片回老家吧。

  那天下著好大的雨,我們三個才擺攤一會兒,就被偽裝成客戶的工商和城管抓了,所有的錢都被沒收,還要罰款,每個人三千,在拘留所里面,我們都沒有辦法,只能祈禱他們發(fā)善心,不要讓我們在拘留所里過年?

  最后,我給一個一直想包養(yǎng)我的學生家長新哥打電話,他安排人把我們三個放出來。身無分文的我們,沒臉回家過年,就把車票退了,買餃子在出租房里簡單慶祝一下。

  吃餃子的時候,我同學一直在開我們兩個的玩笑,說,小軍人不錯,陪著你捱,陪著你哭,陪著你笑,這么好的男人哪里去找?還在猶豫什么?

  她自己去同事的出租房里睡覺,把這里留給我們兩個。

  我同學離開之后,小軍幫我洗碗,誰知道,就連除夕夜都有人嫖妓,一陣陣的叫聲,讓我們兩個好尷尬,那個時候,我們都沒有跟異性的性經驗,我太緊張,手中的碗都掉地上碎掉。

  撿碎片的時候,我不小心把手指劃傷,他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把我流血的手指放進嘴里,想為我止血。

  我覺得他好傻啊,這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

  我很開心的笑,眼淚都笑出來,然后帶著他回到我的床上,交換彼此的第一次?!?p>  花姐嘆息一聲,把煙頭仍在地上踩滅,活動一下有些發(fā)僵的脖子。

  “我們在一起半年后,小軍收到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邀請函,邀請他去讀研究生,給他全額獎學金,他很痛苦,不知道該怎么辦?去普林斯頓大學深造是他的夢想,但他舍不得離開我。我也是一方面為他的前途感到高興,另一方面又為我們的將來發(fā)愁。

  就在小軍去美國的前夕,家里來電話,說我的弟弟得了白血病,治療需要三十萬,家里根本沒有這么多的錢,親戚朋友也是沒辦法,小軍借了所有能借的人,只湊到五萬,我哭了一夜,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失去兩個最親的人,恨不得自己去死。

  小軍看我這么難過,說他不去美國,留下來陪我。

  我說,哪又有什么用?能換來三十萬嗎?

  我把他趕走,他說,明天要是在機場見到我,他就放棄去美國,哪怕是賣自己的器官,也要把我弟弟救回來。

  可哪又能怎樣呢?

  我們兩個都是沒有能力的人,連抱在一起取暖都是奢侈,更不要說為對方解決困難。

  最后,我給新哥打電話,他給我五十萬,又托朋友,將我弟弟接到成都的華西醫(yī)院,還通過紅十字會找到適配者做骨髓移植?!?p>  花姐停止說話,一個勁的搖頭,像是要把什么東西從腦袋里甩出來。

  “哎,怎么跟你說這些,真不害臊。

  時間不早了,老劉要鎖門,我們回去吧?!?p>  她又牽著關驀然的胳膊,走回來時的小路,這時候天空中的云層散去,露出漫天璀璨的星光,照著兩人回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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