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芳姐來了三信,她托保安帶話,讓我們兩個去旁邊的豬腳飯找她。
進(jìn)門,大老遠(yuǎn)就看見芳姐在那補(bǔ)粉了,左手拿著個小小的圓鏡,右手上的粉撲時不時在桌上的粉盒里沾一下,又快速在左右臉頰上拍動。
“來了?搞快點(diǎn),下午還要去廠里開會?!?p> 她熟練地走了進(jìn)去,對玻璃隔斷后面的老板招呼道,“叉燒雙拼”
我看著琳瑯滿目地雞、鴨,也不知道該怎么點(diǎn),只好裝作很懂一樣,【和她一樣】
還沒有坐穩(wěn),芳姐就開始了臨時會議,“小藝,都來了快一周了,做了哪些事啊?”
【嗯...借支表對的差不多了,基本無誤;入離職表那邊,有些數(shù)據(jù)還不全,需要再整理一下】
芳姐的手并沒有停下來,“這些都是小事,廠里的人事認(rèn)全了沒有?知道催款找誰了沒?”
【還沒有來得及】
“駐場駐場,看那兩個字就能知道個大概。你是我們在這的代表,需要做好和工廠的對接。招人的指標(biāo)是找誰要的,招進(jìn)來的人要送給誰,月底找誰對工時,開的發(fā)票又要給誰,又要找誰催款,這些才是重點(diǎn)。”
那些誰啊誰,我聽的一臉懵,只好連連點(diǎn)頭。
芳姐又把眼神移到了她的身上,“想好去哪做了嗎?”
她把一次性竹筷往桌上一插,熟練的破開了包裹著的塑料膜,“沒呢,想回云南看看。”
芳姐忽然似笑非笑地補(bǔ)了一句,“喲呵,我還以為老張擺了一桌酒席在等你過去呢?!?p> 她也似笑非笑,“您什么意思?”
芳姐收好粉盒,“我的意思就這么簡單,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她猛然起身,把竹筷往桌上一摔,“你說誰破鼓呢?!!”
芳姐也是爆炸脾氣,把粉盒往桌上一摔,“就說你了?。±夏锘ㄥX雇你辦事,你把人送到別家去了,你還有理了?”
“三信里面七百號人,有一半的人是我招的,別家駐場能做到嗎?”
“老娘是沒有給你發(fā)工資,還是怎么著了?”
“月薪兩千五?請代理喝個酒都不夠?。?!”
“我讓你招代理了?”
“呵?靠我發(fā)傳單啊?一張一張去貼小廣告???”
芳姐忽然從包里抽出勞動合同,“你看,白紙黑字,這就是你駐場的職責(zé),月薪兩千五,也是你同意了的。”
她忽然笑了,“哈?工廠里補(bǔ)不上人的時候,你到是不要給我打電話啊??!你聽,這是錄音,是誰在里面罵娘?我老媽就該被你罵的?”
餐館老板哪里見過這個陣仗,趕緊過來勸架。
被化妝粉迷了眼睛的我,好不容易拉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呼喊著,“水龍頭在哪?”
洗了好久,我才出來。
應(yīng)該是二人的嗓門太大了,一堆人過來勸架。
芳姐被拉到了外面,依然不依不饒,“反了天了,我看東區(qū)哪家敢要你?你通知那個老張,三信有我沒他?!?p> 她同樣不依不饒,“我就送人給別家了,怎么滴吧?西區(qū)工廠就一個三信???東區(qū)就你一家勞務(wù)???老子光靠送人也能養(yǎng)活自己。”
芳姐也是厲害,立刻就去給三信的保安說了,保安連門都不讓她進(jìn)。
夜里,我也是輾轉(zhuǎn)難眠,一個是工作交接都還沒有完成,我明天的工作該從何做起,完全是一團(tuán)亂麻;另一個還覺得她怪有骨氣的,能和芳姐面對面對罵。
她也應(yīng)該是找了所有能找的人,都快半夜了,不知道在哪找到了我的電話,讓我去陪她聊一聊。
我反正也睡不著,去找她了。
我們是在一家燒烤攤見面的,見她頭發(fā)亂糟糟的,眼角還有未干透的印記。
她還蠻大料的,熟練地打開了啤酒,“會喝酒嗎?陪我喝一個?”
我搖搖頭。
她點(diǎn)燃一支煙,“平時,你好我好,今天出事了,都像見到瘟神了。電話電話不接,短信短信不回?!?p> 【具體是怎么回事,白天我還沒有聽明白】
“你是不是傻啊?那個人就是壓榨我們這些打工的,月薪兩千五讓我們給她又干招聘又干駐場。我這邊老鄉(xiāng)多,就喊了幾個不愿意去廠里打螺絲的,幫我在車站收人。剛開始,30、50的給就好了?,F(xiàn)在人家要一百,我哪有那個錢呢?就和老張談了一下,幫他介紹一個人,他給一百二?!?p> 【怪不得芳姐那么大的脾氣,你這樣做的確不對】
“呵?你明天去產(chǎn)線看看就知道了,全是松香和焊錫的味道,能留人是很不容易的。那些在里面一干就是四五年的,都是我磨破了嘴皮,才愿意留下來的。”
【這些,我還沒有來得及跟你學(xué)】
“喝一個吧,喝了這杯酒,我告訴你”
又苦又辣,我才抿了一口,就受不了了,渾身起雞皮疙瘩,【你該說了】
“你又沒有喝完,我才不說呢”
見她又開始犯病,我起身就準(zhǔn)備走,【那你慢慢吃,我走了..】
“你還怪有原則的,有原則可做不了這個事?!?p> 我已經(jīng)邁開了步子。
她翹著二郎腿,“你別這么直,好不好?...說來也簡單,站的不如坐的,夜班不如白班,預(yù)支能申請多就不申請少。”
我思索片刻,【借支還好說,站班、坐班、白班、夜班這些都是廠里的班長說了算的】
她點(diǎn)燃一根煙,“那我如果告訴你,班長就是我招進(jìn)去的呢?”
【那我知道了也沒用,班長一年也招不了兩回...】
“班長是想晉升副組長的,副組長也是想要扶正的,你能把三人一塊約出來,一塊聊聊天,一樣不是解決了?”
我苦笑道,【我可沒有那么多閑錢請他們吃飯】
她似笑非笑的,“哈?還要你出錢的?”她忽然笑了,笑得很大聲。
多年后回想,自己當(dāng)時還真是一根筋,腦子里是一點(diǎn)彎彎繞繞都沒有,這點(diǎn)還真不如她。其實(shí)很簡單的一個道理,同一個組的肯定天天見面,請出來了,那肯定是我求他們?nèi)齻€。但是不同組,特別是有空缺的組,那就是聯(lián)絡(luò)感情了,自然有人搶著去買單。
當(dāng)晚,她喝的醉醺醺的,我拿著她給的煙遞給了保安,果然進(jìn)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