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周兵沒有睡著,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全是陳鵬那痛哭到扭曲的五官。
“兵哥,我好疼啊,兵哥,我好悔啊,兵哥……”嘶啞的叫喊仿若夢魘回蕩在周兵腦海中。
周兵不敢閉上眼睛,不敢直面腦海中的畫面。
周兵在恐懼,他不明白為什么不過是經(jīng)過了一個下午,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毀掉了。少年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大的變故,哪怕這場意外并沒有發(fā)生在他自己的身上,可仍舊是讓他感到膽寒。
他好想找一個人傾訴,好像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摟著他說“別怕別怕,我在的?!?p> 但是不會有,在所有人面前,他,周兵,是一個運籌帷幄,身強體壯,意志堅決的人。
又要誰能夠看出自己心里面的脆弱呢?周兵不知道,少年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展現(xiàn)出那懦弱的一面。
特別是在葉蕊面前,周兵只想做那高大的墻、遮風(fēng)擋雨的樹,而不是一個唯唯諾諾只知道哭泣的懦夫。
周兵在痛苦中煎熬著,他不知道應(yīng)該找誰去傾訴這一切,他該怎么去說自己眼睜睜的看著好友在自己面前精神失常、痛哭流涕,他該怎么去說自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對這脆弱的人生感到彷徨。
周兵不知道,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子就變成了這樣子,以前那個和自己在操場上奔跑如風(fēng)的少年,一起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對著天空大喊著要考軍校、體校的少年現(xiàn)在走路都將會是一瘸一拐的了。
周兵不知道以后如何去面對好友,不知道好友看見自己仍舊在操場奔跑,在籃球場馳騁時會不會感到……
自己的朋友好像是遍布天下,可是知心的朋友卻是少之又少,如今陳鵬被意外襲擊,可以說是讓自己又少了一個朋友。
周兵只能在內(nèi)心祈禱,祈求滿天神佛讓那個少年早日康復(fù)、恢復(fù)如初。
可是金身泥塑的佛是聽不見人世間的禱告,那半睜的佛眼又怎么會垂憐這渺小生靈?
周兵這一天起,多了一份畏懼,一份對生活的畏懼。多了一份懷疑,一份對未來的懷疑。
周兵沒有開口說過,葉蕊也不知道周兵心里面所想,只感覺自己的愛人比起往常來更沉悶了,沒有了往常那么多笑意。
周兵不想說話,每天在訓(xùn)練時,歇斯底里、拼盡全力的奔跑已經(jīng)是花光了他的精力。
周兵不愿意說話,陳鵬還在醫(yī)院里面躺著,那絕望無神的雙眼刺痛著他的心,讓他說不出話來。
周兵只能拼命的奔跑,鉚住了勁一直向前沖,把心中那滿滿的彷徨不安,滿滿的憤懣難平全部讓汗水把他們從心里面帶出來。
那一顆顆汗水從額頭生出,沿著眉梢滑到眼角,然后一路匯聚著從下巴滴落到了地上。
這汗水沁濕了地面,可那無形的淚水早已打濕了心間。
周兵像那無助的小野獸,原本在山間無憂無慮的生活著,突然有一天目睹了同族被捕獸夾獵捕。
這讓他感到了絕望,深深的絕望,對命運難揣的絕望。
這讓他感到了痛苦,深深的痛苦,對生命脆弱的痛苦。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就像海浪涌起的巨嘯,把他拍倒在海底,深深淹沒……
“你最近怎么了?”葉蕊問到。
“沒怎么啊。”周兵的回答頗為漫不經(jīng)心。
“我感覺你變了很多?!边@聲音響起仿若蚊吟。
“變了嗎?也許是吧。”周兵頓了頓,似在感慨“這人世間又有誰不變呢?”
“因為陳鵬這個事情嗎?”葉蕊選擇了攤牌。
“也不完全是吧?!敝鼙恢涝撛趺凑f。
那天晚上好友精神失常的痛哭流涕,成了埋在心底的一顆尖刺,不能被觸及。
“你不懂,你不知道生命的脆弱,你不知道人的悲哀?!?p> “切,你說得這么高大上,又沒有發(fā)生在你身上?!?p> “正因為這樣我才更嘆人生無常啊!我們倆個騎著車亂逛都沒有出事情,陳鵬他就是在路邊走著就……唉?!敝鼙鴩@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不懂你心里面在感傷什么,這對你的影響也不大?!比~蕊和陳鵬沒有這份朝夕相處的感情,也沒有周兵那么強的共情能力。
“但是人不應(yīng)該是總是要向前看的嗎?我不喜歡現(xiàn)在的你。我更喜歡以前那個隨時隨刻能讓我開懷大笑的兵哥哥?!比~蕊看著周兵,一字一句認(rèn)真的說到。
“所見是我,所見非我,所見皆我。你看到是我,不過不是現(xiàn)在的我,是上一秒的我,但是不管是上一秒的我還是現(xiàn)在的我,這都是我?!?p> “你想說什么?”葉蕊有點不明白。
“如果你喜歡的是以前的我,那么你喜歡的只是片面的我,沒什么意思?!敝鼙恼f到,眼神沒有起一絲的波瀾。
葉蕊沉默著沒有說話。
周兵心里面頗為煩悶“那就這樣子吧,可能我們不合適,抱歉?!?p> 葉蕊抬起頭來,微紅的雙眼看著周兵頭也不回的遠(yuǎn)去,淚水再也忍不住刷刷的滾了出來。
怎么會變成這樣子,葉蕊想不明白。
明明是自己過來關(guān)心他,為什么得到的是這個答案?我們真的不合適嗎?
葉蕊擦了擦眼睛,忍住讓眼角的沖出來。默默的回到了教室,然后趴倒在座位上,沒有抽泣,腦海中回想起和周兵接觸的一幕幕,倒影著周兵那一句句關(guān)懷……最后都化作了那句,抱歉。眼淚控不住的掉了出來。
葉蕊想不明白,想不明白這一切是為什么?
自己一直以來尋覓的愛情又算得了什么?或許是一切都是空洞的泡影,這么多天的相處,說了說不清的情話,在那么一句絕情的,我們不合適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葉蕊不清楚,葉蕊不知道,葉蕊不明白。
葉蕊現(xiàn)在只想逃避,為什么自己第一次被周兵背起時沒有亡在他的背上,為什么周兵把自己擁入懷里的時候自己沒有亡在他的懷里?
葉蕊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自己付出的愛意化作了那么玩笑話般的沒什么意思……
真的沒有意思嗎?